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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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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蘽 |
□张海华 文/摄 野麦莓子,是我小时候觉得最好吃的山野美味,没有之一。印象中,这种酸甜多汁的鲜红浆果是在5月份才有,但具体在月初还是月末,我却记不起来了。我想,老家土话所谓的“野麦莓子”,可能就是在5月初宁波最常见的野果——蓬蘽(音同“垒”)。 今年“五一”小长假,原本想趁回老家海宁的时候,实地去附近的山上看看,这野麦莓子到底是不是蓬蘽,但由于假期中有两天在上海浦东的南汇嘴海边拍鸟,因此匆忙间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返回宁波后,才又想起这件事来,于是赶紧打电话给父母,请他们帮我来“考证”。 A 童年时的山野美味 在“考证”结果出来前,不妨先让时光回到30多年前,即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那时候,正是我的童年与少年时期。 那时,我家西边有座小山,名叫包家山。山下有条河,河上有座桥,名叫包家桥。这条河不是一般的小河,而是可以通往大上海,属于比较重要的航道。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在山上玩,下山后就靠在桥栏杆上,看十几艘满载石头的运输船首尾相接,在最前面一艘大轮船的牵引下,浩浩荡荡开往上海。这些石头,就产自包家山。听大人们说,上海浦东新区的建设,离不开我们包家山的石料。当时,包家山有多家石料厂,日日炸山采石,有“石炮一响,黄金万两”之说。因此,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村“靠山吃山”,一度很富裕。村里很多人在这些石料厂里干活,包括我的父母。每到春末夏初,妈妈从山上回来,常在草篰(篰音同“部”,草篰是一种用竹篾编织的农家器具,有背带,常用于盛放青草等物)里放一些野麦莓子,带回家给我和妹妹吃。妈妈是用镰刀直接割断长着果实的枝条,然后带回来的。我和妹妹就坐在板凳上,小心翼翼地采摘这些鲜红的果实——因为枝上多刺。有时,我们小孩子也会自己去山坡上摘来吃。有趣的是,小时候很胆小,常看到年代久远的坟头上的野麦莓子长得特别红艳而饱满,但是不敢去采来吃,不知道是怕不洁净还是心底里有所畏惧。 后来,一直在外地读书,大学毕业后到宁波工作,一转眼30多年过去,这期间竟再也没有吃过野麦莓子,自然也没有细究它究竟为何物。最近,我开始关注野果,才突然想起它来。起初我认为它是蓬蘽,但转而又想,既然叫“野麦莓子”,则其成熟时间应该跟麦子成熟期差不多。而蓬蘽果实的最佳食用期是4月底到5月上旬,此时麦子未熟。于是在电话里向父母求证。爸爸说:“目前山脚没有野麦莓子,而割麦通常要到5月底。”妈妈说:“野麦莓子熟的时候,记得是农忙时期,因此一开始还有点时间上山弄来给你们吃,很快就忙得没时间了。”这样一来,蓬蘽就被排除了。 放下电话,爸爸随即开着电动三轮车,直奔山脚。不到半小时,他打电话给我,说:“刚刚去看过了,要吃野麦莓子,还早呢!现在还处在花期的末尾,只有少量已经结果,离果实成熟还有一段时间。”我问爸爸,花长啥样?他说,小小的,紫红色的。我说,是不是花瓣没有展开,而是束在一起?爸爸说,是的。这下我明白了,这野麦莓子,应该是茅莓。4月底,我在奉化江口街道的田野里,也看到了几丛开这样独特的花的蔷薇科植物,枝条上的刺很多。后来确认,这是茅莓。 B 难以分辨的“覆盆子” “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由于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入选语文课本,因此文中的这段话非常有名,“覆盆子”一名也由此为人所熟知。其实,蓬蘽也好,茅莓也好,覆盆子也好,都属于蔷薇科悬钩子属的植物,果实长得很相似。很多人受鲁迅文中描述的影响,往往将它们一律称之为“覆盆子”。 最近,翻《浙江野果200种精选图谱》,方知按照现在的分类法,“覆盆子”乃是指掌叶复盆子(也叫掌叶覆盆子),其叶子有5处深裂,如叉开手指的手掌,故名“掌叶”。我曾经在四明山中拍到过这种植物的花,但可惜没见过果实。书上说,其“未成熟的果实入药,名‘覆盆子’,具补肾益精之功效,名称意为男人服用后阳气大增,小解能将尿盆打翻。”这段关于覆盆子神奇功效的描述,读来令人不禁哑然失笑。 但不知鲁迅说的覆盆子,是否就是掌叶复盆子,或许是其他类似野果也未可知。确实,说起浙江山野之间的蔷薇科悬钩子属的野果的分辨,真的令我等业余植物爱好者头疼。随便翻翻书,就发现本省的悬钩子属的野果起码有二三十种,好几种的叶与果都很相似。比如蓬蘽与空心泡,无论是花、叶还是果,都非常像,但小枝上的叶子数量不同。宁波的植物爱好者小山老师这样介绍分辨这两种植物的经验:“我平时主要靠数叶子来辨识。蓬蘽一般三小叶,偶尔五小叶。而空心泡一般五小叶,偶尔七小叶,叶子有五有七的,一般是空心泡。另外,空心泡在山间多见,城市里几乎没见过。” 关于宁波本地的悬钩子属的野果,我所了解的,仅蓬蘽、山莓、茅莓、高粱泡、寒莓等寥寥数种而已。高粱泡与寒莓的果期在深秋乃至初冬,再加上各自的特征明显,不会与其他悬钩子属的野果搞混,这里先不说它们。现在单说春夏的野果。最常见的,当属蓬蘽和山莓。尤其是蓬蘽,甚至在城市里都不难见到——通常是因为来自山里的泥土随着园林花木入城,其中含有蓬蘽的种子。由于蓬蘽到处都有,而且结的果实又多,常老远就能见到红彤彤的一片,因此这是大家最熟悉的“野草莓”,宁波人也叫蓬蘽为“阿公公”。 而山莓在山里极为常见。它开花很早,在冬末春初的二三月间,大地还是一片苍黄萧索,山路边的灌木丛中就伸出一根根缀着素净的白色小花的枝条,花朵朝下开放,彼此间距比较疏朗。到了4月底5月初,第一批山莓的果实成熟了。自然,跟花一样,果实是挂在枝条下面的,但采的时候要小心,山莓的植株多刺,连叶子的背面的主脉上都生着像鱼钩一般的细刺。山莓的果是实心的,采摘时,总是连着蒂头一起摘了下来。与山莓不同,蓬蘽的果实是朝上的,并且跟空心泡一样,是空心的。 C 野果里的乡愁 那些好看又好吃的小小野果,是大自然给她的子民的慷慨馈赠,任何一个在童年时尝过野果的美味的人,不管他(她)长大后如何大富大贵、锦衣玉食,想必都难以忘怀那鲜美而绵长的滋味吧!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有时会给一些东西主动“添油加醋”,让旧日美好的东西在印象中更为美好,凡跟乡愁有关的事物,不管是童年的野果还是游戏,似乎尤其如此。 行文至此,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小时候三天两头在包家山上游荡玩耍,怎么似乎从未见过山莓与蓬蘽?照理,这两种植物在老家肯定有分布的。难道,我和父母都把它们给混为一谈了? 我很想搞清楚这个问题,但现在看来可能有点难了。这次不是难在缺乏辨识的知识,而是:包家山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经过30多年的开采石料,当初的小山如今不但山峰早已被削平,而且已经变成了深达近百米且蓄满了水的深谷,俨然是一个大湖!山上的绝大多数植物,自然也随之荡然无存了。 山陵为谷,如此沧海桑田式的巨变,在人力的作用下,居然在短短30多年里完成了。想想,这真是件令人惊骇的事。如今,到包家山所在的位置,唯见山脚犹存,幽幽碧水,既深且广。 近几年,每次回家,站在这曾是山峰的湖边,不禁感慨系之。当年所谓“石炮一响,黄金万两”的故事,已成为令人伤感的历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句大白话里蕴藏着极为深刻的道理,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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