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无

老鹳草的果实

鸡矢藤

    □张海华 文/摄

    夏天无、老鹳草，古里古怪的名字，它们是什么呀？互相间有什么关系吗？

    它们都是身边的常见植物，彼此并没有啥联系，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就是它们的名字都很有趣。还有，都和初夏有点搭边：所谓“夏天无”，只要夏天来临，这种植物就“消失”了；而“老鹳草”这个名字，则和其初夏时结的种子有关系。

    行走于山野之间，见到一些野花、野草、野果，出于好奇，查到它们的名字，发现这些名字都很有意思，于是又想方设法，企图寻找名字后面的故事。

    春花不可语夏

    早春三月，行走在山路边，常可见到一种粉紫色的小花，成串悬挂在约10厘米高的花茎上。俯身细看，发现其花型独特：每朵小花皆呈筒状，尾部尖，犹如小丑的高帽，而上下两枚花瓣张开，做展翅欲飞状。这就是夏天无，一种小巧可爱的野花。它具有这样的独特造型，其实是有用意的，即对于传粉的昆虫，它并非来者不拒，而是只欢迎特定大小的昆虫进入花的深处，到达花瓣后面的“尾巴”（专业术语叫做“距”）的位置——通常那里是储存花蜜的地方。

    夏天无，为罂粟科紫堇属的植物，为多年生草本，它还有一个比较学术化的名字，叫伏生紫堇。每年2月，随着天气逐步回暖，夏天无的原本休眠在地下的块茎开始苏醒过来，抽生出绿绿的小苗，快速生长，在3月迎来盛花期。到了4月，花朵逐渐凋零，开始结果。春末夏初，整个植株都枯萎了，地面上不再有它们的踪影。原来，这是一种喜凉怕热的植物，每当高温来临，夏天无就进入“避暑”模式，只留块茎在地下，等待来年春天再醒来。

    夏天无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庄子·秋水》中的那句话：“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这是比喻人囿于各种限制，见识短浅。当然，对于夏天无来说，它选择“夏眠”，其实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其实，夏天无还是一种常用的中草药，其药用部分为其干燥块茎。比如，有一种眼药水名为夏天无滴眼液，具有活血明目之功效，常用于青少年假性近视等方面的治疗。

    生得果实如鹳喙

    5月中旬，走在田间地头，很容易见到一种长相奇特的丛生的野草：叶子有红有绿，红的部位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最有意思的是，每棵草的顶端，都朝天竖着一根根像微型旗杆一样的东西。再仔细一看，“旗杆”的根部则有4颗黑色的种子。我记得，前段时间路过这些地方的时候，这里都是开花的野老鹳草，难道它们都已经花谢结果了？

    通过手机里的相关APP软件一查，果然这是野老鹳草的果实。4月中旬的时候，正是它们的盛花期，那时候叶子是全绿的，如鸟足状分裂，淡紫色小花直径不到一厘米，毫不起眼。查询得知，这是一种属于牻（音同“忙”）牛儿苗科老鹳草属的植物。当时，我很好奇：为什么叫“老鹳草”呢？后来看到这么一种说法，说有一种鸟叫老鹳鸟，它常在水边啄食鱼虾，导致风湿入侵体内，于是它便吃一种草药来治疗，因此这种草药被称为老鹳草。

    当然，我是不信这样的传说的，只好一笑了之。直到看到野老鹳草的果实，我才恍然大悟，这种植物的名字来源，分明是因为其果实的模样很像鹳鸟的长长的喙啊！

    又读到台湾黄丽锦著的《台湾野果图鉴》，方知老鹳草属的植物还有一个有趣的共同特点，即果实呈长柱状，成熟时这个如鸟喙般的柱子会由下而上开裂，并往上反卷，可以如抛石器一般将种子弹射出去，从而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传播的重任。

    老鼠矢与鸡矢藤

    堪称奇葩的植物名还有不少，比如说下面两种关于“矢”的。

    4月的一天，我到东钱湖福泉山中踏访植物，忽见山路边的一株小树上开着奇怪的花。这些小花直接开在枝条上，好几朵挤在一起，形成一堆，倒好像是粘在上面似的。花呈白色，每一朵均为椭圆形，最上面冒出花蕊，仔细看还是蛮精致的。5月初再去那里，发现都已结果了，一颗颗深绿色的小果子，还是像当初的花朵一样挤在一块儿。

    查了资料，得知这种植物名叫“老鼠矢”，属于山矾科。不知情的人一看这名字，肯定摸不着头脑，因为“矢”作为名词，通常是箭的意思。那么，“老鼠箭”又该作何解释呢？

    不过，当时我一看到这名字，就觉得忍俊不禁，我知道，给植物命名的学者们又在玩文字游戏了。其实，在这里，所谓“老鼠矢”就是“老鼠屎”，是说这种的花和果都长得像老鼠屎，一粒粒地“粘”在枝条上。

    无独有偶。在宁波，盛夏到初秋时节，还常能见到一种藤本的野花，小花呈铃铛状，外面白色，“铃铛口”为暗红色，开得很密集，模样还挺好看的。在植物志上，它的名字叫“鸡矢藤”，是一种属于茜草科的多年生植物。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其实“鸡矢藤”就是“鸡屎藤”，至于得此“臭名”的原因，是因为将其叶子揉碎后会闻到像鸡屎一般的恶臭。

    日本当代女作家有川浩写了一本别致的言情小说，题为《植物图鉴》，其第一章的题目就是《鸡屎藤》。在书中，女主人公彩香偶然遇到了一位博物爱好者阿树。这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彩香告诉阿树，她很讨厌院子围栏上的一种蔓草，因为“拔完之后手奇臭无比”。阿树说：“那没什么好奇怪的，它的名字就叫鸡屎藤。”但他还说，鸡屎藤的“第二张脸”（花）很漂亮。果然，到了夏天，彩香看到了鸡屎藤的花：“宛如百合加了一圈褶边的花型和点缀花心的胭脂色，尤其惹人喜爱。小花就像花束一样装点在花茎上。”阿树告诉彩香，鸡屎藤还有别名叫“早乙女葛”和“炙花”，“应该是取自它花朵的可爱模样和特征吧。”自然，从认识鸡屎藤开始，彩香慢慢爱上了阿树。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看来，在日本，鸡屎藤并没有被改名为“鸡矢藤”。那在中国，为什么“屎”都被改为“矢”了呢？我想，估计是学者们认为，如果直接称为“老鼠屎”或“鸡屎藤”，则名字虽然形象，却实在不雅观，于是就将其改为“老鼠矢”与““鸡矢藤””。

    不过，学者们的高明之处在于，这么改倒也不是随便乱改，或者仅仅是因为矢与屎为同音字而已。其实，在古代，矢还有一个含义，就是同“屎”。如古籍中的以下用法：“杀而埋之马矢之中。”（《左传·文公十八年》）“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庄子·人间世》）“顷之,三遗矢矣。”（《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所以，这改法还是蛮巧妙的。

    关于物种名字的趣味故事，还有很多，比如博落回、窃衣、膀胱果等，它们都是植物的名字，背后也自有一番命名的道理。若有机会，下次再与大家分享关于动植物名字的趣谈。

    古语云：“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在《植物图鉴》这本小说中，阿树也曾认真地说：“没有叫做杂草的草，所有的草都是有名字的。”

    所以，别小看植物的名字，若探究起来，背后说不定也有不少故事与知识呢。这探索的过程，不论是在野外，还是在书斋，都是十分有趣的。人若不失好奇心，生活就会多很多趣味。这是我的一点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