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喆

    前几天，去超市的路上，妈妈的鸭舌帽被风吹起。她的额头前有一片白发，在阳光下是那么刺眼。

    我突然发现，妈妈竟然有那么多白头发了。

    我不敢再往那里看，我怕妈妈知道了会伤心。因为她曾经多么惧怕有白头发啊。

    年轻的时候，妈妈有一头乌黑油亮的卷发。她总是一边照着镜子，一边臭美地跟我说，同事们总是以为，我的头发是焗过油、烫过卷的。

    其实，她特别节俭，又有点洁癖，很少去光顾美发店。黑亮微卷的头发是纯天然的，与她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

    那是她年轻时最自豪的事。

    我读高中时，妈妈那茂密的黑发丛里，开始长出一根根白头发。妈妈对我说，你给我拔白头发好吗？拔一根，我给你一百元零花钱。

    这么划算的交易，我当然很乐意。我帮妈妈拔了好几根白头发，因为笨手笨脚，常常误拔旁边几根黑头发，疼得她口里咝咝作响，却还是乐此不疲地让我拔。

    后来，我读大学、读研，远离家乡，寒暑假才能回家，难得与父母相聚。年岁渐长，我也开始懂得疼惜父母。

    所以，当妈妈再一次要求我拔白头发时，我开始拒绝，并且很严厉地制止她：“拔头发，伤神经，脑子要笨的！”妈妈央求过我几次无果后，便自力更生。每当我一觉醒来，不见她人影的时候，我便知道，她一定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偷偷地拔白头发。

    她对着镜子，一根一根地拔，连根拔起，她想斩草除根的决心，盖过了拔头发时头皮的痛楚。

    好几次，她拔白头发时都被我活捉。看着一脸盆带着根的白头发，我心疼得用不知道哪里听来的理论吓唬她：“拔一根白头发，长三根，你还拔！”

    后来，我工作、结婚、生孩子，再也不能天天监控妈妈是不是又在拔白头发了。

    如今，妈妈的额前已经有一片白头发，其他地方白头发的势力也渐渐盖过黑头发。我没有跟她说，怕她难过。她大概也是希望我看不到吧，所以她愈加频繁地戴帽子，戴那种有大大帽檐的帽子，遮掩掉这些恼人的青丝。

    这是我们母女之间没有说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