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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8月26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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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上藏书归天一(七)

设于伏跗室的冯孟颛纪念馆 。 孟亚月 摄

    胡白水

    冯孟颛爱惜伏跗室藏书重于自己生命。在日本侵略者轰炸宁波期间,他仅在院子里挖了个简易狭小的防空洞权作轰炸时的藏身之处,寸步不离地守护伏跗室,誓与藏书共存亡。然而,在他年迈体弱多病的晚年,却决心以好友郑振铎(1898-1958)先生为榜样,嘱咐家属将其辛苦一辈子积存起来的十万余卷藏书和整进伏跗室房子全部捐献给国家,达到了化私人藏书彻底为公家图书的境界升华。对此,新华社于1962年8月19日发了电讯:浙东藏书家冯孟颛家属将十万卷藏书献给国家;次日,《解放日报》、《光明日报》等报纸转载。8月21日,《人民日报》作了题为《冯孟颛生前近十万卷藏书献给国家》的专题报道,在全国引起较大反应。天一阁骆兆平研究员就是在整理这批超过天一阁藏书总量四分之一的捐赠书籍时,意外地发现了已失踪三百多年的黄宗羲的重要著作《留书》的旧抄本。据此,天一阁美名又一次轰动学术界。

    冯孟颛先生是宁波至今唯一一位捐献藏书楼给国家的藏书家。如今的伏跗室位于孝闻街91号,房屋修缮一新,辟为冯孟颛纪念馆。今年正月初四下午,我携夫人冒雨专程寻访了伏跗室。在那里,尽情地参观了冯先生一生买书读书著书藏书护书和捐书的动人事迹,身临其境地领略了浓厚的藏书文化,接受了一次难得的爱国为民、化私为公的藏书文化教育。

    冯孟颛有位从叔,名叫冯君木(1873―1931)。这位冯老先生,精通经史词章,又专长书法艺术,还投身于教书育人事业,被誉为“慈溪四才子”之一,“书法泰斗”沙孟海、蒋介石“文胆”陈布雷都是他的门下弟子。他对自幼丧父的冯孟颛的成长多有帮助照顾,在清宣统元年(1909)六月,为侄儿冯孟颛题写了“伏趺室”三个大字的横披,这横披如今还收藏在天一阁。无独有偶,宁波还有一个著名藏书楼别宥斋的斋额,也是冯老先生在1922年题写的,同时还由其学生沙孟海刻制该斋藏书印“别宥斋”。

    别宥斋位于“鄞城公园之左”,即宁波原来的府则街7号;其规模为“前后屋二列,列三楹”;其主人为朱鼎煦(1886—1967),字赞卿、酂卿、赞父、者卿、宰卿、别宥、香句。朱鼎煦清光绪十二年(1886)出生于萧山朱家坛一个充满书香的家庭里,于民国元年(1912),在省法政专门学校毕业后,受聘鄞县法院担任推事(即法官),后曾在月湖附近陆殿桥租房开设了“朱鼎煦律师事务所”,从事律师业近四十年。曾任宁波市政协副主席的毛翼虎先生在自述《梦幻尘影录》中说到,“朱鼎煦,字酂卿,为一藏书家,学识渊博,文笔锐利,为当时律师界第一支笔,我与他交往,羡其才也”。

    朱先生自幼喜书,后来到了痴迷的地步。他在《跋赣榆县志》中叙述,在十一二岁“即喜为先训导曝书”,到了十七岁“是时已萌收书之念”。他的孙子朱弘儒先生回忆说,祖父为使对方把书转让给他,竟登其家门达八次之多,直到要到为止,真是锲而不舍,志在必得。朱先生每得好书,必置枕边,枕书搂书而睡,清晨醒来,首先翻书一阅。他说书在身边,才能熟睡;早晨见书,心才不慌。“文革”期间,他因书“获罪”,身受监视,他孙子偷偷对他说,您当初不买书画买黄金玉器,现在就不惹此祸了。朱先生毫无悔意地回答说:“我一直最难看的就是黄金,没有任何东西比古籍、字画好了”。真是“痴”得无怨无悔、可爱可敬。

    朱鼎煦的别宥斋藏书的主要来源,据民国《鄞县志》记载:“常熟毛氏汲古阁、歙鲍氏知不足斋、余姚卢氏(文弨)抱经堂、萧山王氏十万卷楼、山阴沈氏鸣野山房、鄞范氏天一阁、卢氏(址)抱经楼、慈溪叶氏退一居,诸家流散,如水赴壑,集于朱氏。”据闻藏书最多时达数十万卷。《鄞县通志· 文献志》记载:“宁波府侧街寓庐六楹,插架森森,皆典籍也。”朱鼎煦先生的别宥斋藏书之多,不仅在甬上,即使在近代中国藏书史上也算得上绝对的大家了。

    喜书如痴的朱鼎煦先生,特别重视史学著作和乡邦文献的收藏和研究。1939年,他应征送余姚黄宗羲的《明文案》、鄞县万斯同的《明史稿》、会稽李慈铭的《越中先贤祠栗主目次》、象山倪象占的《九山类稿》、镇海张成渠的《连珠均考》、镇海姚燮的《西沪棹歌》和《书瘾楼诗稿》,参加浙江省文献展览,引起了著名学者柳贻徵等的重视。其中,海内孤本的万斯同《明史稿》十二册,是在1932年,由堪称莫逆之交的沙孟海先生介绍并鉴定确是万氏亲笔稿和修改稿后,朱鼎煦才以九百元购自河南周维屏。

    始于乱世的朱鼎煦别宥斋藏书,免不了遭受诸多劫难。在日寇侵占期间,其萧山别宥斋的十万卷藏书,毁于战火,这使朱先生痛心疾首,悲愤交加。其宁波别宥斋藏书,历经艰险,几经辗转,也遭“水火盗虫”四厄,损失也是不小。1968年7月24日,为藏书而荣辱辛勤一生的朱先生辞世了,其家属于1979年8月17日遵照先生遗愿将别宥斋藏书十七万卷、字画一千余件、器物九百余件捐赠给天一阁。其捐赠数量之多,至今还列私家捐赠之首。如今,天一阁已汇编出版了《别宥斋藏书目录》,其中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的几成天一阁的半壁江山。

    过去,在宁波府天封塔南面有一条约九尺来宽的小巷,名叫塔前街(也叫塔影巷)。塔前街的南侧是一条通向府城外约有丈把宽的小河,其北侧为一片民宅,著名藏书家孙家溎创建的著名藏书楼蜗寄庐,即在其中。

    孙家溎(1879—1945),字翔熊,号蜗庐主人,清末秀才。他是一位以做茶叶生意起家而发心于藏书的藏书家。为妥善存放藏书,他便在塔前街建起了两进房子共计八百平方米的居舍。前进是三间一弄两层的楼屋,后进是一排平房,两进之间是个约六百平方米的明堂。后来,随着藏书量的不断增加,原本尚算宽畅的房子日显逼仄。于是,孙家溎从陆游“蜗庐四壁空,也过百年中”的诗句中选取“蜗庐”一词名藏书楼为“蜗寄庐”,并自称“蜗庐主人”。

    据民国《鄞县通志》记载,孙家溎的蜗寄庐,在上世纪初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不惜家财,集中收购了范氏天一阁、范氏卧云山庄、卢氏抱经楼、徐氏烟屿楼、董氏六一山房、陈氏文则楼、冯氏醉经阁、姚氏大梅山馆等甬上著名藏书楼散出于民间的珍贵古籍,光珍本就有四百四十余部,约两万余卷,善本又占有一半之多。在《鄞县通志·文献志》中,还择要记录了六十余种善本,其中有元刻的《隋书》、明刻的《范文正公全集》和《蔡中郎集》、明抄本《圣宋名贤四六丛珠》等。据此,蜗寄庐在甬藏书界的名望日益增高。

    日寇侵占宁波期间,为确保藏书不受战火和盗贼的侵袭,孙家溎与长子孙定观(1903-1985)一起,经历了几重磨难。他俩将蜗寄庐藏书整理装箱,艰难地搬运到山区建岙和横街一带隐藏。在船运过程中,曾有几箱掉进河里,虽经紧急打捞,损失已是不少。在偏僻的山区,又遭遇兵匪以烧书威逼进行敲诈,当孙氏父子急忙托人送钱求情时,已有几箱被烧。真是国难之下无民安,强国方是民根本呀。

    抗战胜利后,身体虚弱的孙家溎叮嘱孙定观把藏书保护好、捐献给故乡学府后,便与世长逝、孙定观继续父亲的藏书事业和捐书愿望,一方面整理修补已藏之书,再四处购得不少善本、珍本,不断丰富蜗寄庐藏书;另一方积极寻找机会实现父亲的捐书愿望,终于在1979年,将蜗寄庐所藏的珍贵古籍九百五十四部、计两万余卷,字画一百三十余件悉数捐赠给了天一阁。孙定观选定捐书给天一阁,既完成了父亲的化私为公的捐书遗愿,也为父亲化费了一生心血的蜗寄庐藏书,找到了最佳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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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