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处】照片原系英籍浙海关税务司职员包腊(Edward Charles Macintosh Bowra)摄于1870年左右,现存于英国皇家(亚洲)协会(索引号:RSAA/SC/BOW/2)。 【内容】鄞江桥
田 力
斐迪南·冯·李希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1833-1905),德国著名旅行家、地理和地质学家,近代中国地学研究先驱之一,曾担任波恩大学、莱比锡大学和柏林大学教授。从1868年至1872年,李希霍芬以上海为基地,先后七次对中国进行地理、地质考察,足迹遍及当时18个行省中的13个,其“踏查之普遍,著述之精深博大”,均非他人所及。回到德国后,李希霍芬总结考察成果,撰写传世巨著《中国——亲身旅行和据此所作研究的成果》(China,Ergebnisse eigener Reisen und darauf geründete Studien)。在1877年出版的第一卷,他首次提出了“丝绸之路”的概念,并在地图上进行了标注。
李希霍芬在其研究领域可谓是硕果累累,一生共出版了近200部著作,这其中多为专业学术作品。直到李希霍芬逝世以后,他的学生蒂森(E.Tiessen)等人根据其遗愿,将其遗留的日记手稿整理编辑,并于1907年出版了一本通俗游记——《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日记》(Ferdinand von Richthofen:Tagebücher aus China)。从中可以发现,李希霍芬在华的七次考察活动中,第一次和第六次考察的首个目的地都是宁波。可以这样说,宁波是李希霍芬在中国正式进行地理科学考察的第一站。
李希霍芬首次抵达宁波是在1868年11月14日,虽然只停留了5天的时间,却勘察了不少地方,宁波城区、运河、东钱湖甚至鄞江桥,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李希霍芬到宁波城时已是下午,所以只在城内走马观花地游览了一番,他对宁波的评价很高,认为它“是除广州以外我见过的最富有最安逸的中国城市了”,又具体描述道:
“主要街道上遍布商铺,那些写着金字的招牌看起来像画儿一样。街道像在广州一样非常狭窄,但是熙熙攘攘的,以至于让人以为是不是在举行什么活动。如果街道的布局设计得合理一些,或许不会出现这么拥挤的情况。房子建得不错,一部分用木头,一部分用砖,偶尔还能看到石头院墙,和城里一样热闹的还有周边的地方,尤其是东边,一座千年古桥将这里和对面的河岸连接起来。
宁波的手工业很发达,精制的印花地毯是重要的出口商品。这里还有铸铁场,但是没有开工。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看到了像艺术品一样完美的铸造刻字大铁钟的模子。值得游览的地方还有福建会馆(Fukien-Tempel),大殿里的石头柱子雕刻精美,应该说是我在中国见过最美的。但天色已晚,看不清真面目了。M.C.(应该是McCartee的缩写形式,指美国传教士麦嘉缔——译者注)医生是位出色的导游,看来他在当地人里也颇有名气,因为他总是附和他们所说的,这在中国是一种美德。”
在李希霍芬眼中,宁波的景色与日本具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他写道:
“宁波城的自然美景让人不断联想起日本。干净的街道、房屋的建筑风格、掩映在树林中的庙宇、山崖边绝妙的安葬之处、友善的老百姓和那些显然是经过辛勤灌溉的农田都让人感觉这不是在中国,而是在日本。……宁波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庙宇众多,它们多和在日本一样建在非常浪漫的地方。在别处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古老而和谐的文化遗产。”
之后,李希霍芬又去了“40里外的东湖(Tong hu)”,应该就是东钱湖了。他在那里进行了勘察:
“第二天早上我在湖面上绕了一个大圈。这是一个人工湖,由一座长15米,高5米的大坝拦截而成。湖水大概深两米,混浊死寂,如同小池塘里的水质,且长满了水草,看来湖里有不少鱼。湖岸有些起伏的地方,湖水冲到山间的一些湖湾里。大概有45—50平方公里那么大(根据我的草图测算)。西南边远处可见大概达到1200米高的群山。
湖岸比较平缓的地方,人们筑了石墙,用烂泥填埋。这些地方土质肥沃,一片片绿地格外引入注目。人们紧挨着湖居住,村子密密麻麻,间或可见几座庙宇,在
草地上吃草的牛儿会偶尔抬头看看。”
第二天,李希霍芬到鄞江桥(Yin kiang kiau),拜访了一位住在那里三年的B先生,他是位来自德国斯图加特的独立传教士。根据笔者考证,这位B先生应当就是白保罗(Stephen Paul Barchet)医生,曾担任华美医院(今宁波市第二医院)院长。李希霍芬还细致地描绘了鄞江桥周边的环境:
“鄞江桥地理位置非常优越,位于四面环山的一个平坦的盆地里。朝东开放,也就是河水流进的方向。这里就如同一个花园,除了稻子、蔬菜、红薯以外到处种着棉花和茶叶。村庄散落在画卷一般的风景里,偶尔可见几座大的建筑和庙宇。高大的阔叶和针叶树木环绕下的墓地,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但是这里最抢眼的还是绿色的长满灌木和竹子以及其它树木的山峦。
这里的山都是红色的砂岩。这不由让人想起了图林根森林和一些德国中部地带,比如瓦尔登堡和西里西亚的风景。那里同样有这种漂亮的地貌和绿色的植被,只是没有竹子。还有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国人的村子从外面看起来散落在绿色的画境中,掩映在高高的树木下,但是里面非常脏,对此我们是无法忍受的。
山谷里高处有几处瀑布,外来人经常去参观。水流从高高的山崖上冲撞下来,打在红色的砂岩上,水花四溅使得原本陡峭的岩壁看起来平缓了一些。”
1871年6月12日,李希霍芬从上海乘坐汽轮前往宁波,开始了他在中国的第六次考察。与第一次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对中国已颇有了解,所以这次正要以别样的理解力审视宁波城细微之处”,故而对“漫步宁波城有着莫大的兴致”。李希霍芬对宁波的印象依然很好:
“宁波城的洁净、繁华与富足都令人想起广州。然而它如今的地位该是大不如前。以前它同马尼拉曾有过重要的贸易往来,现在几乎都废止了。另外它还曾是福建和北方(上海、山东和天津)之间贸易的航运中枢,而这一地位也因汽轮航运的出现丢掉了。然而即便是现在,宁波的商业也并不逊色,何况还有兴旺的各种手工业,无论家具、木雕,还是席子或珠宝首饰,都很有名。此外,鱼的出口也很可观。为了储藏鲜鱼,河边建有众多的冰室。冰船则从舟山群岛满载鲜鱼而归。冰是从被水淹没的稻田里采来
的,把最薄的冰层刨下来运到冰室,再在冰室里进一步冻结。如今本地的商人也给上海供冰。”
接着,他又对在上海的宁波帮商人做了介绍:
“宁波人在上海的影响是很惊人的。船帮和水手绝大部分都是宁波人,苦力中有一大部分也是宁波人。宁波的男仆对广州的男仆也日益构成了排挤。而在上海做小买卖的宁波人更多,特别是做廉价冒牌货生意的——这帮人就跟犹太人似的。广州的商人爱做大买卖,要价跟欧洲人一样高;宁波的商人则自足地做着小买卖,敛取薄利。许多宁波商人做买办或船舶补给商,很受欢迎。兵临朝鲜的美国舰队据说都是由一个宁波人负责补给的。上海的宁波人共计约有40000人,几乎都生活在这座欧式的城市里。上海人似乎根本就比不上宁波人。”
李希霍芬在宁波城里转悠了一番,特别注意到“街边众多的画坊”,后乘船再次来到鄞江桥,在此弃舟登岸,前往雪窦山。在其日记中对于这座名山也有着非常精彩的描写,唯一让他不悦的是,作为外国游人争相前往的旅游胜地,山上寺庙过夜的房费非常贵,“竟然跟在欧洲大都市的头等客房里一样高”。
李希霍芬的这本游记可以帮助读者从一位外国地理学家的崭新角度了解晚清宁波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