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勇杰 绘

    “在基层做了多年调解工作，人情冷暖，是非曲直也看得多了。可是，这样的案例还是第一次碰到。”昨天，镇海区司法局的一名街道调解员向记者说起自己刚调解的一个案子。在调解室里，35岁的男子红着眼问母亲：“27年了，你这个做妈的有管过我一天吗？”

    故事 

    离家27年后，母亲回来找儿子分钱

    来调解的，是一对母子。来调解之前，双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刚来的时候，两个人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很陌生甚至还带有仇视。

    这样的陌生也并非毫无缘由。儿子王刚（化名）35岁，母亲今年58岁，叫李芳（化名）。27年前，也就是王刚8岁时，李芳就和王刚的父亲离婚，从此再也没回过镇海的这个家。

    这次起争执的导火索是——王刚家的山林被征收，分了3万元补偿费。李芳回来找儿子分钱，称自己的户口虽然早已迁出，但是这山林是自己离婚前在王家时分得的，自己有1/3的份额，按理能拿1万元。

    “27年了，你第一次回家就要分钱，你就这样做我妈啊？27年了，你这个做妈的有管过我一天吗？”王刚撕心裂肺地问，双眼通红。

    “真是这样吗？”调解员转向李芳。李芳没有回答。

    儿子曾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见母亲

    调解员说，这对母子一见面就吵个不停。调解员只得把两人分开，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让双方都“静下来”。

    王刚说，自己是恨母亲的。父母离婚时，自己才8岁，母亲回余姚老家后，再也没来过这个家。父亲是个赌棍，每天都泡在麻将桌上，爷爷奶奶也没精力管自己。“我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冬天冷，没人管我，我就像野狗一样活下来。”十四五岁时，王刚也跟着一些小混混学过坏，沾过赌。他记得，17岁那年被人追债，走投无路跑到余姚，千辛万苦找到母亲，向她要50元钱应急。可是，一听要钱，母亲说什么也不给，还把自己赶了出来。

    “我当时就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见她，就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王刚说，幸运的是，后来自己去外地打工，也回到了正道。现在在单位做合同工，尽管收入微薄，但也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他补充了一句：“我自己有家后，才知道有个家多好。很多人习惯的东西，对我来说，跟天堂一样。”

    李芳也有一肚子苦水。她觉得，自己这一生的苦，都从嫁到王家开始，都是王刚父亲害的。“只知道赌，家里所有东西都输光了，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才离婚的。王刚后来学坏，跟他爸一个样，来跟我要钱，我当时就想，这是无底洞啊，我管不起。我一个女人，我有什么办法？”

    李芳说，自己的确把对王刚父亲的怨恨投射到了王刚身上，离婚后从来没有付过抚养费，离家后也再没管过儿子。这中间，王刚的父亲去世，也是亲戚帮忙料理的后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为什么要回来分钱？李芳称自己再婚后，要抚养上大学的女儿，经济十分困窘。如果拿到这1万元，能解决不少困难。

    双方的爱人都说“别争了”

    一听到母亲分钱是为了给女儿上大学，王刚胀红了脸问：“你要培养女儿上大学，当年为什么不管我？你让我读个初中毕业也好啊！”

    李芳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你爸爱赌，这个家，我待不住。”

    调解过程中，调解员发现，相比这对剑拔弩张的母子，双方的爱人态度却完全不一样。

    17岁那年，王刚发誓再也不见母亲，却在29岁时破了誓。因为妻子劝他：“到底是你妈，也是我婆婆、孩子的奶奶。我们应该去看望她。”他感念妻子的善良，此后每年都会带些伴手礼去余姚看望母亲。

    而李芳现在的丈夫也劝他：“王刚条件也不好，算了吧，你就别争这个钱了。”

    可是这一次，较上劲的母子俩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

    “我觉得，他们是想借这一次争执，把压抑了近30年的情绪都发泄出来。特别是王刚，在整个成长过程中，都是缺少母爱的。”调解员感慨。

    调解员也劝李芳：“不管王刚的爸当年怎么对你，你确实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这些年，王刚吃了多少苦，你完全想象不到。山林征收的补偿费，他就算不给你也无可厚非，毕竟你户口早就不在了。”

    调解了一星期，终于，双方达成了和解。王刚向李芳支付3000元钱。签字时，两个人的态度也不如刚来时剑拔弩张了。

    李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说：“这次我只拿了3000元。我老了，你要赡养我的。”

    王刚犹豫了一下，回答：“你要是回来，我养你！”

    声音 

    成人世界的错 别让孩子来背

    “类似由父母离婚引发的家庭纠纷，在我们基层调解工作中占了很大的比例。”调解员感慨，对成年人来说，离婚是对错误婚姻的解脱，可以有新的开始。可是，成人世界的错，不能让孩子来背。

    有很多夫妻，离婚后，就恨不得全新开始，和过去一刀两段，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也可以说是人的本能。可是，逃离了一段错误婚姻，不意味着就能斩断和孩子的血脉亲情。像案例中的李芳，和王刚的父亲离婚后，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家，再组建新家庭。她努力经营着自己的新家庭，培养女儿，却忘记了自己离家时儿子才8岁。他由谁来抚育，谁给他遮风挡雨？

    调解员说，对王刚来说，因为母亲的离家和不尽责，他的童年温饱难继，飘零无助，走过歪路，尝过很多同龄人没尝过的苦。这些，都是没办法补偿的。

    调解员说，也有很多父母，当年离婚后没有尽到抚养孩子的义务。年迈了，却要求孩子赡养。调解这样的案子，总觉得特别酸涩。

    首席记者 王颖 通讯员 王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