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琼 自2001年被列入“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2004年青春版《牡丹亭》开启巡演后,沉寂太久的昆曲老树新花,重焕光彩,相关的研究著作和普及读本也随即涌现。2017年由中信出版社出版的《昆曲的声与色》也是其中的一本。 这是何寄澎先生主编的“优雅丛书”中一本,比较通俗,适合作为认识昆曲的入门读本。丛书主编在《序》中写道:“中国文化之所以渐趋暗淡,是因为从没有人配合着现代人的环境与生活,透过浅明易解的方式,正确而完整地把中国文化的精华传达给大众”。正是秉承丛书“配合现代人的环境与生活”的写作要求,《昆曲的声与色》的作者张均用“浅明易解”的笔法讲述昆曲的前生今世,传递流畅优雅的华夏之美。 不同于一般专著十章左右的结构安排,这本15.5万字的书只设了“迤逦之声起昆山”“宫廷昆曲漫话”“百年昆曲的生生死死”三章,为了弥补未能尽述的遗憾,又附录了“近世昆曲逸闻萃录”。这种布局打破了常见的“发展历程——表演形式(艺术特征)——名家名作”的结构模式。虽然只有三章,但书的内容并不单薄,作者将昆曲发展史上的重要人物、代表作品和逸闻轶事穿插于历史的框架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叙述风格。 为了让读者更容易地回到历史语境,作者常常用现代人的生活做类比,诙谐明了。比如孔尚任的《桃花扇》,上演时剧中的当事人还活着,对此,张均以讲民国故事的电视剧和小说来类比。又如,讲到曲艺明星在民国初年的受欢迎程度时,张均提到了那时的报纸给戏迷们起的外号:韩世昌的叫“伤寒”,谭鑫培的叫“痰迷”,梅兰芳的叫“梅毒”。读到这里,穿越百年的粉丝文化不免让人发出会心一笑。 此书易懂,好读,但并不缺知识性、学理性。作者用严谨的态度在查证各种各类文献的基础上讲述昆曲的起源与流变。对于有争议的话题,作者往往引入多方观点,并提出自己的见解。以昆曲的起源为例。昆曲的历史到底是“四百年”“六百年”还是“八百年”?作者解释:八百年之说在史籍和研究著作中少见,聊备一说;纪录片《昆曲六百年》播出后,六百年之说几乎成了“常识”,这是从魏良辅在《曲律》中提到的“善发南曲之奥”的顾坚开始算起;四百年之说出自俞振飞的《重印〈粟庐曲谱〉前言》,是从“曲圣”魏良辅算起。作者对目前在很多读本和教材中作为“定论”或“常识”来传播的六百年之说表示存疑,认为顾坚的存在尚需更多的文献和文物发现来支撑。 《昆曲的声与色》非常重视亲历者的个人视角。讲到昆曲在民国初年的发展情况时,作者大量引用了北大学生、戏迷张豂子的观剧日记。更典型的例子是关于昆曲衰落时间的说法。学界普遍认为昆曲在乾隆以后走向衰落(四大徽班进京,京剧发展起来),但张均以宫廷艺人曹心泉的亲历视角给出了另一个时间表。曹心泉说,四大徽班进京时唱的是昆曲,昆曲从乾隆时走向全盛,经嘉庆、道光、咸丰,到同治时达到极盛,其真正衰落的时间是光绪十年。张均未必完全认同曹心泉的观点,但用一节的笔墨保留了曹的一家之言,并提出昆曲的衰落时间可能比普遍认为的乾隆时期要晚一些的观点。 曾几何时,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都熟悉并懂得昆曲,《昆曲的声与色》把较大篇幅贡献给了昆曲在清代宫廷和民国民间的发展,这是一般专著或读本相对较少涉及的。这部分的文字,拓展了读者关于昆曲在传播和接受层面的视野。故宫里那个豪华的三层大戏楼畅音阁让读者对昆曲“一桌二椅”的极简美学有新的认识(民间演出场所小,流动性大,只能“因陋就简”)。乾隆特制的“御制腔”和自编自演《花子拾金》等逸事读来颇有趣味。而昆曲在近代以后的式微——复兴——沉寂——复兴的历史,则让人唏嘘感喟。 作者张均毕业于北大,又在北大任教,这使他很关注北大与昆曲之间的渊源。此书不仅用专节介绍了北大学生张豂子的观剧日记,还讲了蔡元培聘吴梅来北大、吴梅带着学生游湖谱曲、吴梅教韩世昌唱《牡丹亭》、北大学子捧红韩世昌等故事。 作为“优雅丛书”中的一本,《昆曲的声与色》的“优雅”是全方位的,它不仅来自昆曲本身自带的气质,也来自文字的畅达,加上大量的经典配图和裸脊锁线的装帧,足可以让读者在纯净的阅读感受中品味“中国式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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