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仁慈堂所收养的女孩们(中国 宁波)
伊莲娜·德·乔里亚斯(Hélène de Jaurias,1824-1900年),法国仁爱会修女。乔里亚斯修女于1855年7月28日由法国迪耶普(Dieppe)登船前往中国,同年12月15日抵达目的地——宁波,在这里开始了其在华长达四十五年的历程。她先在宁波生活七年,又去上海仁济医院工作,最后到北京,任仁爱会修女院院长。1900年,义和团拳民围攻西什库教堂(北堂),乔里亚斯修女被困堂中,后因“地雷轰发时被伤”,伤病而逝。为了纪念乔里亚斯修女,亨利·马克(Henri Mazeau)神甫根据其遗留下来的信件和报告,撰写了一本关于她的传记,题名为《北堂女英雄:伊莲娜·德·乔里亚斯,仁爱会修女》,详尽叙述了乔里亚斯修女的在华事迹。全书共有十二章,其中有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关于宁波:第三章讲述其从法国到宁波的经历;第四、五章介绍乔里亚斯修女在宁波从事的慈善工作与日常生活,如收养弃婴、治疗病患、女子教育、语言学习、财务管理等;第六章专门记述她所观察的太平军占领宁波期间的情况。
乔里亚斯修女在宁波从事的是救孤济贫、扶老助医的慈善工作,所以她接触的绝大多数人是当地的下层民众,传记中所描述的旧时代宁波穷苦百姓的生活读来让人唏嘘。书中认为:
“普通民众赤贫的情况非常普遍,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维持每日的生计是一个痛苦的问题,以至于到这样的程度,不论两个人属于何阶层,他们见面时不对彼此说‘你好’,而是问‘吃了吗?’”
尽管生活贫穷,中国人的家庭却人口众多,生计艰难,又加之传统重男亲女思想作祟,丢弃女婴甚至溺婴的现象都很普遍,乔里亚斯写道:
“一位传教士到一个大型村庄去传播福音,该地距离宁波约10个小时的行程。他惊讶地发现几乎每个家庭都只有男孩,于是询问原因。村民们告知,他们不想要女孩。几乎每个女孩生下来后就被家人扔到附近的池塘里。”
据传记上说,由于仁爱会在鄞县县城设立仁慈堂(又称怜婴堂),收养弃婴,甬城内针对婴儿的犯罪案件锐减。而中文史料也记载,仁慈堂于咸丰五年(1855)8月开始收养孤儿,到年底已有108人。乔里亚斯回忆道:
“当地人知道我们的住处,而且已经习惯将那些女婴带到这里,否则这些婴孩的生命就会被剥夺。我无比高兴能够来到中国,在这里我可以拯救这些可怜的受害者。……昨日,外出为人医病,途中见到一棵树的枝桠上悬着个篮子。我本未特别注意,准备从旁边走过。但经过时往篮中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是个冻饿将毙的女婴。不知是哪个无良父母将孩子遗弃在这里。我将她用围裙包裹,带了回来。可怜的人啊!如果他们(指弃婴的父母——译者注)知道,当门铃响起,新的孩子来到我们这里,我是多么地高兴时,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残忍行为的受害者都送到我这儿。”
乔里亚斯修女因为会医术,所以有时也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地方上层人物。她曾被宁绍台道请到家中治病:
“最近我去了道台家中,他可是一位重要人物,其地位相当于法国的海军上将。他的儿子病了。我们照顾小孩,谢天谢地,他最终被治愈了。道台希望能当众表达对我们的感激之情,隆重地招待了我们,他所有的随员都俯伏在地,之后毕恭毕敬地站立在四周,而只有道台和我们坐着。家中的夫人,或者说夫人们,都没有出现。有钱人可以娶很多位妻子,这被认为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乔里亚斯修女尤为同情中国妇女,她在宁波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从事女子教育,致力于让那些被收养的女孩掌握一定的知识和生存技能:
“当这些小女孩长到6至7岁时,就会进入修院,修女们的工作这时才真正开始。她们尽其所能教育这些孩子,但是却从不教欧洲的风俗习惯。修女们坚持中国人的所有行为方式,即使其中有一些是荒谬与残忍的。‘学校里的孩子们是这样的可爱,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她们!如果可以采用法式教育进行培养,她们肯定和法国国内的小姑娘们一样。可我们却不得不采用中国的一些可怕方式来教育’。”
甚至是被西方普遍认为摧残人性和残忍的缠足, 乔里亚斯修女也“不得不屈从于让她的女学生们服从这一伤害身体的民族习惯”。她曾这样描述缠足给女孩子带来的痛苦:
“在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大约六岁的时候,痛苦便开始了。她们的脚被绑在亚麻布带上,脚趾向后弯曲,使它们靠近鞋底,在鞋底下方系上一个结,以便这些女孩用脚尖走路。再为这样被压缩的脚上穿上小鞋,无论是夜间还是白天,都不得脱下,这些小鞋的长度绝不会超过三到四英寸。在裹脚之前,中国孩童欢乐吵闹,一旦开始这一行动,她们就变得悲伤和严肃起来。然而,我们不得不让孩子们接受这种残忍的方式,否则她们日后便没有结婚的机会,而且会被视为是过着放荡生活的女子。”
缠足作为一种丑陋的风俗习惯,给广大女性带来无穷的痛苦与灾难。近代来华西方人常将其同男性的辫子一道视为中国“野蛮”、“落后”的显著标志。而乔里亚斯修女一方面谴责缠足是扼杀人性的残忍行为,另一方面却不得不在自己办的学校里进行这样的陋习。这样的吊诡行为实是由于当时情况所迫,缠足在中国历史上存在了上千年的时间,在清代已演变成一种习惯与传统,以小脚为美是当时社会成员的共同心理,任何对这种陋习的否定与违背都会遭到强烈的反弹。乔里亚斯修女深知自己收养的女孩,日后也必定是生活在中国社会,须要顺应中国习俗,所以才不得不有此违心之举。乔里亚斯修女在理智与现实之间的纠结与矛盾,或许才是当年历史情境的真实体现。
乔里亚斯修女为了能够融入宁波当地社会,同时希望能亲自向她所收养的女孩们传授知识,在三十多岁的年纪才开始学习中文,其难度可想而知。她说:
“我不得不从ABC学起,中文非常难,我的汉话已经可以说得比较快了,但是在阅读方面却遇到了很多困难。只有通过最刻苦的努力,才能记住那些恼人的文字。……我们每天都在学习,虽然很勤奋但是收获不多,许多汉字看上去是一样的,但是根据发音方式不同,却有着不同的意思。如果某个字本应该是从喉咙发声,一旦发了鼻音,它便失去了原有的含义。我们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荒谬的话来……”
虽然困难重重,但是乔里亚斯修女依然坚持不懈。据说后来她的中文学得很好,北京的樊国梁主教甚至夸赞道“很少有欧洲人敢妄言,说自己的中文水平与仁慈堂的总会长(指乔里亚斯——译者注)一样好”。
田 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