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7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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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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绰号

    □裘国松

    “大妈——大妈——”前些天的南山路街头,有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大声地朝我打招呼。我循声望去,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一位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

    “大妈”是我小学同学给我起的一个绰号。绰号,又称外号、诨号,有善意与恶意之分。对于我的绰号,外人或许以为是一个“娘炮”味十足的恶意绰号,而我明白,它属于前者,那是一个善意的昵称。我们的少儿时代,几乎每个男同学都有一个绰号。同学之间都以彼此叫绰号以示感情亲密。即便是最初出于恶意的绰号,喊的时间一长,恶意的成分也慢慢消退,变得亲切自然起来。

    久违的绰号,准确地说是我十一二岁时“落下”的绰号,令我思潮起伏,将我带往遥远的少儿时代。

    那该是小学四五年级的光景,学校举行文艺会演,我们班也排演了一个小戏,“导演”自然是班主任,“演员”就拉上班里的四五个男女同学。依稀记得的剧情是“红小兵”(即以后的少先队员)放学后打猪草,送往生产队养猪场。如果照现在正规的说法,我还是“男一号”。小戏里,我发现一只猪的状态不太好,就有一句台词,焦急地朝女同学扮演的生产队女养猪员大喊一声“大妈——不好啦,有只猪生病了!”

    剧情中,这一喊,最终喊来了公社的兽医。让我始料不及的是,第二天班里的同学都嘻嘻哈哈的,在我面前一遍遍学着这句台词。不久,同班同学碰上我,自然而然地叫我“大妈”。那时候,我当班干部,人又比同龄同学高一截,由此在整个学校的“关注度”并不低。过了不久,全校同年级5个班的同学也像模像样地喊我“大妈”,且喊得很自然特亲热。

    多少年后的一个又一个静夜,当我缅怀少儿时代的往事,会琢磨起当初同学们为何送我这个绰号?我想,该是他们的好奇心使然,因为在我们这座浙东小镇,女性长辈的称呼压根没有“大妈”一说,那是同学们对新鲜事物的一种兴奋。有时我也会这么想,或许那天我的大声一喊,特有“艺术”感染力,给同学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那时,公社的小学本部与初中的校园相邻。一天,读初中的三姐来找我,正好有一群同学从我们身边经过。她满腹狐疑地问:“刚才你同学叫你啥,大妈?”“没事,同学们都叫惯了,没恶意的。”我毫不介意地答道。当我将绰号的由头告诉三姐,她禁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从小学升初中,尽管一部分同学已经辍学回家,放牛养羊去了,而大多数同学仍与我一块升了学。在初中,公社下面几个大队小学的学生,也升到我们公社所在地读初中。起初这些新同学还是规范地叫我本名。不久,受我那些小学同学的影响,也不由自主地叫我“大妈”。

    初中一年级起,我就喜欢上了作文课,几乎每一篇作文都被老师当范文。当范文的作文,词汇当然要比一般同学丰富些。有一次,语文老师当着许多同学的面说了句“国松啊,真是一个小词篓!”于是,同学们又给我起了个“小词篓”的绰号。这绰号文绉绉的,远没有“大妈”接地气。喊了一阵子,“小词篓”终究没流行开来,绝大多数同学依然习惯于叫我“大妈”。

    到了高中,同学来源就更纷杂了,但仍有不少小学起就成天混在一块的“铁杆”老同学。“铁杆”们有事没事见了我就喊“大妈”,而那些新同学呢,为了显示与我关系也很铁,也学着叫我“大妈”。不过,我渐渐觉得高中新同学喊出来的“大妈”,似是而非,有些“变异”。

    有一次,我特地试探了一位新同学:“你可知道‘大妈’的来历?”他不假思索地说:“你人长得又大又威猛,便叫‘大猛’呗!”到了高中最后一个学期,这个因长期口口相传而“变异”的绰号,居然在副校长那里也得到了“应用”。

    那时,我已分在文科班中,照当时普通高中的一般规律,全班将有两至三名同学有望考上大学。考过一次插班来复习的两位高一级同学,自然希望最大。老师们仍不甘心,还希冀从我们应届同学中考进一两个。于是,分管教育业务的副校长沈老师,亲自找我等几位“有希望”者谈话。一番语重心长告诫之后,沈老师最后说:“国松,同学们不都叫你‘大猛’吗,你要发挥‘大猛’精神,继续让成绩猛进,老师们都在看着你呢!”

    对于绰号,现代著名学者袁庭栋、刘大白等人都有过专门研究。我记得一位人文学者曾提出:“一个人的绰号,很有可能影响他一辈子,成为他的宿命。”

    白居易也有诗曰:“我亦定中观宿命,多生债负是歌诗。”这于我,似乎也有一点暗合。“大妈”的绰号,那是我接触戏剧的最初印记;“小词篓”的绰号,与我往后的文字匠生涯大有因缘。它们共同的标签就是“文艺、文化”。

    打从18岁起,我最大的业余爱好便是文学、民间文学的创作。钟情它们二十多个春秋,人到不惑之年,我遇上了一位知名作家。他坦诚地告诉我:四十岁不出名,想成为一位名作家的希望几乎为零。你就努力着成为一个博学的地方文化学者吧,这类人地方上永远需要,况且你在这方面基础扎实。请你记住,兴趣是年轻时玩的事,中年如果一事无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了!

    一事无成那可不行。于是,我在业余为文这一习惯上,以文学、民间文学为基础,转了一个新的方向:先从较为省力的地方文化研究上入手,以后又触及更为严谨的历史学、社会学、美学,甚至考古学等诸多方面。虽广种薄收,但常有触类旁通的快乐,十多年下来,学问还是有一点积累。偶也有小成果受大学者错爱,而我告诉自己:学海泛舟,他们是“博”,而我只能称之“杂”。

    话该说到南山路相遇的我的小学同学身上了。那天,因多年没见面,我一时想不起他的绰号,当他走远了我才想起来。是的,当年他也有一个经久不衰的绰号,叫“大礌盘”。或许也是一种宿命吧,他后来经营汽车运输生意,靠的是货车“大礌盘”南来北往日夜转,为他发家致富。

    望着老同学有点儿苍老的背影,我在心底亲昵地喊了一声:“大礌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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