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厚德先生。

杨古城、王重光、曹厚德先生（左起）1997年考查鄞西桃源。杨古城先生提供

    组建宁波工艺美术研究所和宁波工艺美术实验厂；主持重塑天童寺和阿育王寺的佛像；为全国景点、寺院书写碑文楹联无数；呼吁保护前童古镇和东钱湖南宋石刻等文物……昨天，德高望重的宁波工艺美术大师、地方文化名人曹厚德先生在家中辞世，享年88岁。

    1 靠着女儿稍微歇一歇

    他走得很安详

    2016年，宁波同心书画院为曹厚德先生举办从艺80周年艺术展，时年86岁的曹先生出席了艺术展的开幕式。此后他就很少外出露面，但宁波文艺界的同道和后辈们常去曹先生家中探望他。前几日，宁波诗社的诗友丁唯真在探望曹先生时，他还能够叫出她的名字。昨天上午，丁唯真突然接到曹先生小女儿曹巧飞的电话，说曹厚德先生早上8点多走了。

    曹巧飞告诉丁唯真，父亲身体状况一直不错，9日他中饭吃得有点多，晚上没吃晚饭就睡觉了。昨天早上8点多，她去叫父亲起床时，父亲说好的，但是他的脚放到床边后没有力气了，于是她让父亲靠着自己稍微歇一歇，不一会儿父亲就走了，走得很安详。

    曹厚德先生自号碌翁、五明楼主，鄞州下应镇曹隘村人，高级工艺美术师，1930年出生。他的父亲身怀漆艺、雕刻、堆塑等绝活，写得一手好榜书。曹厚德子承父业，六岁就开始习字，后师从沙孟海、陆维钊、诸乐三等大家，精通书法、绘画、篆刻、雕塑、诗赋、工艺、考古和著述，人称“八艺碌翁”。他著有《碌翁吟稿》《厚德篆刻》《扶桑行印存》《宁波茶赋》《碌翁诗集》等著作，曾与杨古城先生合著《中国佛像艺术》，此书多次再版，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

    2 一生致力于传统文化的研究与保护

    丁唯真说，曹先生是个谦和而低调的人，他一生致力于传统文化的研究与保护，其中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主持重塑佛像和呼吁保护古村古镇。

    1978年底，为迎接日本访问团到访宁波，国务院要求恢复宁波天童寺、阿育王寺内的佛像，并且通过财政拨款方式下拨专项资金用于重塑佛像，这个任务最后落到了曹厚德身上。曹先生聘请两位老艺人做顾问，又挑选了刚从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的十几个年轻人，成立塑像小组，进驻到寺院现场。没有实物可借鉴，他带领年轻人到上海玉佛寺、杭州灵隐寺、苏州西园寺和洞庭东山紫金庵等地参观临摹，揣摩塑像的比例和塑造技巧，用了半年多时间，塑造出30多尊佛像。这些佛像造型得到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的肯定。

    很快，苏州灵岩寺、福州北峰林阳寺和青岛湛山寺等国内知名寺院也点名邀请曹厚德先生和他的团队前去塑佛像，他们先后为国内十几家寺院主持塑造了2000多尊佛像。

    1994年9月，曹厚德和杨古城等人到宁海考察木雕石雕。在黄坛和前童，他们发现黄坛的老房子上雕梁画栋，前童的村落整体保存完好，但是有的房子上已经写了红色的“拆”字。回到宁波后，曹厚德起草了一份抢救和保护宁海黄坛、前童的建议报告。在曹先生等人的呼吁下，前童古镇得以保留，为后人保留了一份看得见的乡愁。

    从1993年到2000年，曹厚德和杨古城一道，对东钱湖石刻进行了长达7年的义务考察。7年间，两位老人以文化使者的身份，先后百余次对东钱湖周边进行考察，发现大量的石碑石刻，还发现了南宋丞相史浩的家族墓地，印证了史氏家族“一门三丞相”的历史。

    3 全国景点求其碑文、楹联和匾额者不计其数

    2016年，“八艺碌翁·厚德载物———曹厚德从艺80周年艺术展”在宁波同心书画院举行，展览汇聚了曹先生个人的书法、诗赋、油画、篆刻等作品70件，其中《宁波茶赋》长卷是他的晚年力作。在这篇赋中，曹厚德先生将宁波独特的地理环境、海上茶路、药皇殿神农氏、茶圣陆羽、宁波栽茶典故、茶具发源地、东亚禅茶、宁波八大名茶、海上茶路启航地纪事碑等内容融汇其中，概括了宁波茶业发展的现状，浓缩了宁波厚重的茶文化历史。展览中，曹先生上世纪60年代创作的《江厦泊舟》《南北通途新江桥》《天封塔》《第一医院》《西门集市》等一组油画，记录了城市变迁，20多幅油画犹如一组城市发展变迁的明信片。

    丁唯真说，曹先生诗书画印俱精，真草隶篆无所不工。全国景点、寺院求其碑文、得其楹联和牌匾者不计其数，人赞“厚德无处不在”。他为中央电视台书画院刻的“名段欣赏”印，已被央视戏曲频道连续使用10个年头。

    得知曹先生去世后，除了络绎前往吊唁的同道和生前友好，更有各界人士自发在网络上悼念他。书法家胡逆风撰写挽联“厚望遗世，笔驾长风游砚海；德范昭人，月寻仙鹤照松山”；退休教师马坚梅写下“八艺碌翁，甬上工美泰斗；厚德载物，大师风范长存”。宁波服装博物馆副馆长李本侹还建议举办曹先生纪念文献展。

    据悉，曹厚德先生的追悼会将于12月13日在宁波颐乐园举行。记者 陈爱红

    曹厚德先生像由丁唯真提供

    他代表了地方学者的高度和涵养

    与曹厚德先生仅一面之缘，但很有幸，那次采访是在他家里。

    对宁波地方文化感兴趣的人，大多会对四个名字非常熟悉：曹厚德、王重光、杨古城、王介堂。在地方文化并不被非常看重的年代里，这四位先生开荒拓林，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了四明的山川、河流、古桥、民居，一手田野，一手志书，将无数湮没于无闻的四明人物、掌故，不厌其烦地“转译”给普通百姓。

    2014年，写过《中国帝陵》《走遍宁波》的王重光先生天不假年，已令人扼腕。曹先生的听力不太好，但身体还算健朗，昨天骤然辞世，不禁让人顿足不止。

    曹先生对宁波的贡献首先在其“艺”。在宁波文化界，谈起曹老的字，没有说不好的，“以后还要有宁波人能写出他这样的字，也不容易了”。曹老真草隶篆无所不工，题字于他，是“幼承家学”，然其更胜乃父之处在于不仅能写，还能拟、能撰，甚至能刻，背后自是心血无数。亲手临摹并镌刻的《兰亭序》受沙老肯定这件事，成为他“登堂入室”的重要标杆。内敛朴茂的特质，圆润苍古之气韵，字如其人，风采悠然。

    在曹老身上，体现了文人和匠人的统一。在内能吟诗作赋，在外可握錾刀上阵。“文革”之后，天童寺和阿育王寺修缮工作百废待兴，天降大任，是曹老带着女儿和小分队完成这项当时被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两寺执行对外接待任务前，圆满完成佛像重塑工作；在宁波工艺美术研究所所长任上多年，是他为“三金一嵌”列入国家级非遗做了大量奠基性质的整理传承工作。

    曹先生让人肃然起敬之处更在其“德”。先生谦谨，不事宣扬，一生认真做事、低调做人。长期以来，他很少接受媒体采访，晚年亦极少对外亮相。记者有幸做客“五明楼”之时，着实为其书房的状态震惊。陈旧的居室满满当当都是书籍，案上笔墨文玩，古册画轴错落叠放，摇摇欲倾，一室几无落脚之处。曹先生就坐在书堆后面，温和地致歉。

    作为“用脚写史”的人，曹老是少数真切热爱并充分了解四明的人之一。对于上门求教者，他来者不拒，但从不标榜，自抬身价。因为他的出名，求字之人总络绎不绝，他也曾玩笑说“登门皆债主，无日不烦人”，但同时，他又是个老好人，什么都说“好好好”。

    曹老的态度充分体现了他的学养。2016年，若不是有心人着意操持，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给自己举办任何“个展”。大隐于世，其人和风骨，早已掩藏在他题写的所有匾额、楹联之后了。

    得到他辞世的消息，一时被“刷屏”。人们追念曹先生，亦是追念其艺其德。

    斯人长逝，八旬“碌翁”不再笔耕不辍，五明楼下，不见读书人。若有心，当再次走进甬城各大丛林名胜，猛一抬头，或许还能与他相见。而这位老先生，会在远方盈盈笑着，欣慰他毕生护持的文物无恙，地方文脉传承有人。

    记者 顾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