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海 每个人心中都存有一个冬天,心中的冬天里都少不了一场雪。落在我记忆里的,有三场雪,有人会觉得少,但江南少雪。 第一场雪下得很大,但也很模糊,记得那时我还没读幼儿园。那天晚上只觉得冷,早上又不肯起来,正想赖床,母亲却说:“昨晚下雪了!”我一听,兴奋了,猴急地起来,心里却嘀咕着:“她不会骗我吧?”没想到的是,当我起来朝窗外一望,惊呆了——太美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雪,也是记忆中下得最大的一次。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像旧时的女人给裹得严严实实。不远处的屋顶、柴垛上,像覆了层洁白的棉被。近处屋檐下、围墙边、水龙头下,结起了长短不一的冰溜子,像一根根倒垂着的冰的玉手指。那时的孩子嘴都馋,平时又没啥东西吃,姐姐大着胆子敲下一块,塞到嘴里吮吸,虽然无味,但还是觉得好吃。只是不一会儿,嘴被冻得直打战,呼呼地直往外吐着热气,不能言语。等两个人吃够了,扔了冰溜子,手已被冻麻,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雪若是下在夏天,那该多好啊! 等我们在院里玩够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雪就出门了。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咔咔”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以至于在二十四岁做完手术那年,我用护士的听诊器听自己的破肺,每呼吸一次都是这种声音。当时和医生一说,他说我形容得太准确了。 出了院子,经过小巷,外面的世界更冷,也更加苍茫。小店门口一群人正围着,是村里开拖拉机的车子发动不了了,正用火烧着。后来车子是发动了,埋在雪里的轮子却在原地打滑,他终于放弃了——听人说他刚买的车子,还欠着一屁股债,不容易啊。在这众人的叹息声中,一切的记忆戛然而止。我到现在也不敢肯定,当时的雪下得真有这么大?因为孩子眼里的世界都是被无限放大的,比如那时觉得村里的树巨大无比,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我记忆中的第二场雪,落在读小学的时候。那是个周末的白天,雪下得很小,只在屋顶、围墙、墙角、树梢积了薄薄的一层。但对孩子而言,这点雪也够玩的了。当时几十个人,分成两队,各自散开,在村里展开了一场以雪球为子弹的巷战——打雪仗。 因为雪小,我们分工作业,体弱的收集雪,臂力强的掷雪球。打着打着,队伍打散了,三五成群,各自抱团。在巷子里,小心地摸索,处处提防、打探。看见落单的对手,就一拥而上,对着他的屁股、胸背一阵猛砸,砸到他投降为止,被我们收编了。要是遇到大部队,若没被人发现,大多偷偷溜掉,但也有胆大的,一个雪球砸过去,大喊:“通通放下武器,你们被彻底包围了!”但这招一般不灵,玩的人总共才这么几个,皮子还没肉多,你怎么包? 后来只记得我们的队伍越打越壮大,把最后的几个人包围在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土坡上。那个地方是个不错的据点,可轻松击退四面来敌,但也有缺点,就是地形比较开阔,无遮挡,也容易受人攻击;还有就是那地方不大,雪容易用完。当他们的雪被我们诱骗完,一群人全围上去了。当时我还站在下面,不知哪来一股神力,出其不意地一掷,不偏不倚地刚好砸在“老鸡婆”(同学的绰号)的左眼上,当时他就疼得趴在地上。幸亏当时雪球大,路线远,又是由下往上扔的,只是眼眶受了点伤。见此,他们都傻眼了,纷纷举手投降。而我站在原地,被封为“神枪”,却不敢再发一枪。 我记忆中的第三场雪下在高二。高中我在镇海职教中心读的,那是一座还未完全建成的新校园。雪下在这样的校园,美是不用多说了。记得那晚,晚自修结束的铃声一响,整栋教学楼的学生都沸腾了,像一股疯涨的潮水,冲跑着到了操场。起初只是看雪,渐渐地可以看到两两一对的情侣在散步,三三两两认识的在玩雪。女生多在原地滚雪球,球越滚越大,滚到推不动,就在原地堆雪人。男的多是打雪仗,起初是认识和认识的人打,渐渐地变成挨得近的班级与班级之间打,打到后来,打成了一团——谁还管这么多。打到最后,不想玩的,手上也得掂个雪球,而且是越大越好,反正天黑,衣服都穿得跟狗熊似的,谁知道你胳膊有多粗,臂力有多大? 回到寝室,我与室友钱庄在窗口堆了个小雪人,没想到这雪人一礼拜没化。每次路过,我们都会乐一下,因为那雪人堆得不同寻常。大家高兴的不仅于此,或许还有渐行渐远的记忆吧。 记得我从二十岁开始参加工作,虽之后的冬天也下过几场像样的雪,但都没落在我的心里,不知为何?也许这世上美的记忆,都属于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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