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树

    1981年，那时我33岁。一天，哥哥来问我，要买自行车吗？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能买得到自行车了？

    早在17岁那年，我在上海大哥家住了半年。大哥有一辆上下班用的自行车，抽空教我学会了骑车。那段时间，每逢星期天大哥不上班，我总能推出自行车骑上一两小时，半年下来，已经骑得很熟练了。后来有一次去南京路逛街，看到中百公司的大橱窗内陈列着永久牌自行车，钢圈亮闪闪的，自然羡慕得要命，可是只能隔着一层厚厚的橱窗玻璃垂涎欲滴——那时不但没钱，就算有钱，自行车也要凭票才能买到。回到北仑乡下后，日与农地打交道，连接触自行车的机会也极少，所以连羡慕感都消失了。

    哥哥继续说，可以买到自行车，飞行牌的。我只知道有飞鸽牌自行车，好像与永久牌和凤凰牌齐名，但不知有飞行牌。哥哥说，是我们宁波产的，你要不要？我的耳朵里只听进去“自行车”三个字，管它哪里产的，立刻就说“要的要的”。于是，没多少天，我就拥有了自己的新自行车，好像还比永久牌便宜了一点点。我拿到车，立刻跨上它在学校操场上兜了几圈，18年前的骑术居然还没忘记！

    三天后是礼拜六，我可以骑自己的车从柴桥回大碶家了。后座是妻子，前面的三角档上坐着女儿，正是春夏之交，我们的心情特别好，沿公路来到陈华附近，见小山上开了映山红，我不由自主把车停在路边，一家三口在山上玩了大半小时。当然，此后去大榭、紫石等地搞教研活动，我也不必步行了，还可以带上别的老师呢。

    那时似乎好事不断。没多少天，贺老师来问我了：你要不要买洗衣机？我又是“猝不及防”！自行车倒是垂涎了十多年，这洗衣机是在市面上才出现的新鲜事物啊，我连想都还没想呢，现在也可以买到了？那时洗衣机刚面世，商店里确实买不到，贺老师说，他有两张票，新乐牌的，可以直接到厂里去提货。贺老师在这里工作久了，熟人多，居然能办到两张票子，我感谢不尽，也是他联系到了便车，星期天，我们一起去宁波的厂里买来了洗衣机。我反复阅读着使用说明。我知道有的朋友虽然也新买了洗衣机，却是单缸的，而我们买到的是双缸！单缸洗衣机的缺点是，洗了后仍要用手绞干水，而双缸的，只要把洗好的衣物从洗涤缸取出来，放到甩干缸里，它“呼呼”一转，衣服居然就半干了！真是“它工作我休息”。从此，不但洗被里床单不必捋起袖子去河里累死累活，而且平时的大小衣服，只要扔进洗衣机里就行，方便多了。

    哈，不瞒你说，一年后我又有了大喜事——买进了电冰箱！那冰箱是凤凰牌的，也是宁波产的。虽然它只有一扇门，但是打开门，里面有两层，一层是冷冻的，另一层是冷藏。从此，知道菜肴不会变坏的感觉有多好了。哪怕是六月七月，头天吃剩下的菜，只要放进冰箱，到第二天仍不变质，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啊。特别是过年时凭票买来的几条鱼、几斤肉，总要留十天半月的以备有客人来。以前是无论怎样挂在通风的地方，三五天后，也已经不那么新鲜；至于过了一礼拜十天，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好了，买来冷冻的鱼和肉，放一个月也不怕了。我甚至用这冰箱自制过棒冰，虽然味道不如街上买的，但是这毕竟是自家的产品，分外亲切。

    这拥有三大件的美好生活，持续了好几年，而那以后的变化——当然是朝着好的方向——居然是越来越始料不及。我的自行车后来演变成了助动车，不但速度快，而且顶风行驶不怕累。再接着，居然换成了四个轮子的汽车，风雨无阻了！那双缸洗衣机，说起来也有点对不起它，虽然它为家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还是喜新厌旧，把它淘汰了。先换成了全自动，又换成了带烘干的。至于冰箱，从单门变双门，又换成更大的、可以制冷零下18度的，有点小故障，还会“吱吱”叫着自己报警，比以前不知先进多少了。这新的三大件，借用戏剧中的一句话，叫做“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

    现在的日子继续在蒸蒸日上，但是，我曾经拥有、现在早已过时了的旧三大件——宁波产飞行牌自行车、新乐牌洗衣机和凤凰牌电冰箱——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仍值得永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