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7年版《中国：政治的、商业的和社会的》（两卷本）书影。

    田 力

    罗伯特·蒙哥马利·马丁（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1801-1868），生于爱尔兰都柏林。作家，英国殖民史研究专家，港英政府首位库政司（即后来的财政司）。不过他本人对香港的评价很低，认为这是一个“不显眼、荒芜、肮脏、毫无价值”的地方，曾一度向英国政府建议将香港归还清廷。1847年，马丁在伦敦出版了两卷本的《中国：政治的、商业的和社会的》（China；Political，Commercial and Social,下文简称《中国》），还有个副标题是“一份提交给女王政府的正式报告”（In An Official Report 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作者将该书献给维多利亚女王，其写作目的主要是想向英国人介绍中国的历史和现状，审视英国人在华的政治、商业和社会地位，以便“政治家、商人和慈善家或许能够更好地指导他们的行动，产生一些有利于中、英两国幸福与和谐的效益”。这本书虽然到现在已经鲜为人知，但却是当时英国人了解中国的重要书籍，马克思在1858年9月20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433号上发表的社论《鸦片贸易史》，就引用了该书中对于鸦片贸易的批判。

    全书大致分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介绍中国的自然地理，居民与风俗，农产品、手工业品和矿产，中央与地方政府，货币制度，财政收入等；第二部分讲述中华帝国的早期历史与对外关系史；第三部分以详细的数据资料展示当时中国的内陆贸易、沿海贸易和对外贸易的状况；第四部分描述宁波、上海等5个通商口岸以及舟山、香港、澳门等岛屿的各类情况。书中有关宁波的内容集中在第五章，除了对于宁波的地理位置、城墙、城市布局等作了详细的介绍外，尤其关注甬城的民生与对外贸易，这或许是由于作者担任库政司所养成的一种职业习惯，他还善于使用数据统计来说明问题。比如，书中记载了当时宁波的人口状况：

    “在宁波，已经有人开始尝试收集关于人口的一些数据。在293个家庭中，有660名儿童，其中有357名男孩，303名女孩；369个人有637位兄弟和427位姐妹。300位年龄在20岁以上的男子当中，有36人未婚，真正实行一夫多妻制的只有2人。这些调查只是在最穷的阶层中进行的。每户家庭的孩子一般不会超过4个，最多有6个。与英国和美国相比，中国儿童的死亡率要更低一些。有人说，宁波有溺婴的现象，宁波人对此种说法极其憎愤。不过，也有说法称这种罪行在福建或广东北部是存在的。”

    这份报告可以说是浙江省第一份现代意义上的人口学调查，为后世了解当时宁波的家庭结构保存了珍贵的资料。

    作者还对宁波百姓的柴米油盐事颇为关心，他写道：

    “1亩地（中国土地计量单位）平均能出产4袋稻谷（未去壳的稻米），1袋稻谷相当于1担或者100斤稻谷（按重量计），或是相当于65斤重的脱壳稻米，又或是50升。一般说来，每人每天吃1升米或者4碗米饭；但是体力劳动者能一口气吃1升米或者4碗米饭。由于他们实行一日三餐制，日均消费3升米或者12碗米饭，这还不包括蔬菜

    和鱼。生活成本是很低的。在宁波，1个人每顿饭花费40文铜钱，即每天120文。3个人只要花上区区120文钱（约合1美元的九分之一）就能在饭店吃上一顿。10美元可以每月租6到7间房。”

    书中还对美浸礼会传教医生玛高温（Daniel J. Macgowan）在宁波开办的第一家西式医院做了介绍：

    “宁波的传教士医院开办于1843年11月，在最初的三个月时间里，共有650名病人接受了手术治疗。医院位于城内的商业区域，其所在的房屋是由当地的一位商人无偿捐赠的。起初，只有穷人前来看病，而在随后几个月，锦衣裘服者也纷纷乘轿而至。医院正日渐获得当地民众的信赖与好感。传教士们只为眼疾患者治疗，此类疾病非常普遍，尤其是眼睑内翻，即眼皮向内翻卷，与眼角膜相摩擦。有人认为这主要是由于饮食不良所导致的，某些患者仅以鱼和绿色蔬菜为食。除了眼科疾病外，皮肤病也极为寻常，而且绝不仅限于贫穷阶层。”

    对于宁波港口的贸易历史和现状的介绍，是该章的重点内容。比如有关清康熙年间，在定海设立海关的史事：

    “一部在50年前由清朝官方出版的书中，简要叙述了定海和宁波对外交往的历史。这段历史的作者先是讲述1695年间的贸易情况，然后宣称皇帝陛下的恩泽远播四方，外国船只络绎不绝地前来。为了鼓励这些外国商人，清政府原先对于他们的货物征收低关税，之后又有新法令颁布，要求对于英国的商品每年征收税银一万两。作者说红毛（Hungmaw）就是英圭黎（Yingkweili），国内人民有两种，白人与黑人，白人地位崇高而黑人地位低下。英国人的船采用双层厚木板建造，与中国的船只不同，而且还能逆风航行。该年，为了外国商人方便而在定海开设一处海关的所有努力都失败了，税务部门宣布从宁波海关派代表到定海征收关税。在康熙三十七年，公元1698年，‘户部’（指浙海关监督——译者注）报告称‘定海（舟山）比宁波更适合对外贸易’，而税务部门似也批准在定海开放贸易。1701年，2艘英国船只抵达定海，在当年8月，又有2艘到港。定海的贸易活动本可更加繁荣地发展下去，但是宁波民众开始嫉妒他们的邻居，双方争执不断，贸易也受到阻碍，英国人在定海的商馆最终于1703年撤销。”

    文中提到的这部官修史籍已无从考证，或许是清乾隆年间编撰的《皇朝文献通考》，抑或是地方志，不过其叙述的史实倒是与中文材料里的记载相差无几。

    书中记载了五口通商之后，西方商品的输入对于宁波等地手工棉纺织业造成的沉重打击：

    “因为开埠的缘故，宁波的本地产品已经受到显著的影响。6年以前，每匹售价6元的白布（叫南京布），现在只要3元5角就能买到。这样与本地货类似的货物的进口，已经使得当地的许多织布机停了下来，无活可做。此

    外，还有更多的欧洲船只，它们运载着来自爪哇、马尼拉、新加坡的货物驶向上海，这也削弱了宁波作为商业中心的属性。不过，宁波仍可通过作为一个出口茶叶和进口丝绸的口岸而保持自身地位，因为相比较上海，从宁波出发前往绿茶产地会少几天的行程，而且能避开一个内地海关，这样的话，每担能节省1两银子甚至更多的费用。”

    通商口岸进出口货物的类型和价格也被罗列书中，由此可知，当时宁波口岸主要的进出口货物包括了原棉、大米、木材、糖、黑胡椒、燕窝、檀香木、生铅、羊毛布、烟叶、兽皮、铅粉、蓖麻油、红茶、绿茶、丝绸等，这类的数据统计都是研究晚清浙东对外贸易史的重要史料。

    另外，宁波发达的港际贸易和渔业也给作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内陆地区每年有近4000艘小船通过江河与运河抵达宁波；而在宁波，又有大量的木材和木炭被运往上海，利润率是25%；据说在离镇海24英里远的舟山群岛，有超过20000人受雇捕鱼、制鱼。那些往来的渔船都是归宁波本地人所有，一般属于以家庭为单位所拥有的财产，或者是由10至15人组成的小型商业组织集资购买。”

    严格来说，《中国》一书还算不上是研究著作，在很大程度上，它是一部资料汇编。比如有关宁波人口状况的统计和传教士医院的医务情况，据笔者考证，应该都是从玛高温于1844年2月在《中国丛报》（Chinese Repository）上发表的文章中摘选的内容。虽然原创性不足，但是这部书胜在资料丰富，数据详实，尤其是记录下了中西交往初期，西方人对于宁波等开埠城市的民生与商贸情况的调查结果。作为一份提交给政府的公开报告，它也在一定程度上增进了英国政府和民众对于中国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