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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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3月2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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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馔

    □虞燕

    奶奶喜欢玉兰花。那些春天里,床头柜、盖水缸的木板、饭桌、厨房的窗台,无一不摆放了养着玉兰花的瓶瓶罐罐。白玉兰,未来得及舒展的,花瓣聚拢成开口向上的酒杯;恣意展开的,花瓣似勺子又似船,排列紧密,拼成圆乎乎的细白瓷盘。橙黄色的花蕊好似小菠萝,香得不像话。

    煮白米粥时,奶奶随手取下一朵玉兰,掰下的花瓣盛在蓝边瓷碗里,片片莹洁如玉。花瓣洗净,撒进锅,搅拌,一忽儿就找不见了。春天贪睡,迷迷糊糊中听到各种声响传来——房门打开关上,椅子搬起落地,窗外鸟鸣狗吠,锅铲相击、碗盘相触地交响。懒懒翻个身,奶奶轻手轻脚进来,说,起来吃早饭了。玉兰花白米粥如一块白玉落在碗里,米的粘糯与花的幽香完美融合,就着金黄酥脆的煎豆腐唿唿唿吃完,对着奶奶呵气:“我嘴巴是不是很香,是不是很香?”

    那个时候零食稀缺,但奶奶总有法子治我的馋虫,比如,油炸玉兰花。玉兰花瓣浸泡于糖水里待用,碗中倒入少许清水,慢慢加入面粉,用筷子不停搅拌调成稀糊。热锅里菜籽油“滋滋滋”, 玉兰花瓣裹满浆,而后将挂上糊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放入油锅,“哧嚓”一声,“哧嚓”又一声,满屋子都是香味。烹炸过程中,花瓣急速膨胀,为防止爆开时被溅到,奶奶会尽量离锅远一些,胳膊伸长,握住长柄漏勺末端在油锅里拨弄,这个跟我趴在河岸上用捞网捉鱼的动作相似。待炸至金黄,捞出沥干油分,摆盘。油炸玉兰花要趁热食用,吹吹气轻轻咬下去,甜味首当其冲,有轻微的苦涩紧跟其后,嚼着嚼着,又嚼出来一股清新。咽下之后,唇齿间似乎还会有回甘。我经常一口气吃掉大半盘。

    明代王象晋在《群芳谱》中写道:“玉兰花馔。花瓣洗净,拖面,麻油煎食最美”,可见,玉兰在古代就有了如此吃法。《御香缥缈录》里说慈禧爱吃油炸玉兰片,常在春季清明前后玉兰花开时,让御膳房做了给她当消闲零食吃。如今想来,原来在童年时,我就享受到了太后般的待遇。“落英还比菊堪餐,偏宜是,酥煎透”,这是清人叶申乡对酥炸玉兰的赞美。前些天,吃到一道菜,叫玉兰花天妇罗,日本料理中的油炸食品,从外貌到口感都与奶奶当年做的油炸玉兰花大同小异,奶奶若还在,只怕会笑话日本人落后呢。

    玉兰花晒制成干能保存得久。奶奶从张家的院子、李家的屋后,从路边,从途经的围墙外摘来玉兰花,洗干净米筛,把它们通通晾晒起来。起风了,天阴了,飘起雨丝了,奶奶端着米筛进进出出,木门吱呀吱呀地响。“很香,还是很香”,奶奶说着,便把晒干的玉兰花收进了饼干箱和小陶罐里。

    冬日里,炉子上煮着红薯饭,咕嘟咕嘟地叫,揭开锅,奶奶在白色的雾气里撒下一把干玉兰。玉兰花香霸道,盖过了红薯的风头,朴实的红薯饭顿时诗意起来,能吃出春天的味道。

    奶奶说,花香可以缓解头疼。我经常喊头疼。奶奶在白色棉布绣上绿叶粉花、红嘴黄鸭、紫色蝴蝶……一一剪裁后缝成长筒状,塞进适量干玉兰,用彩色丝线编成细细的绳子扎口。我同时拥有好几个这样的香袋,枕头边放两个,脖子上挂一个,书包里还藏一个。

    喝着糖水泡干玉兰,闻着香袋散发的悠悠清香,我的心里静静的,还有淡淡的怡悦,早把头痛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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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