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说到，那个故意泄露生辰纲消息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梁中书。那么，梁中书为什么要故意泄露生辰纲的消息呢？

    我们且来看小说。

    小说中多次提到，梁中书送给蔡太师的生辰纲，价值十万贯之巨。小说第十三回，梁中书对蔡夫人说道：“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使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

    刘唐、公孙胜也言之凿凿地同晁盖等人说：“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

    但是，从小说的描写来看，这生辰纲好像又不值十万贯。我们先来看小说第二十回的描写。

    晁盖火并王伦之后，梁山上下共有七八百人，都来厅前参拜了，分立在两下。于是，晁盖便教取出打劫生辰纲时所得的金珠宝贝，并自家庄上过活的金银财帛，就当厅赏赐了梁山的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啰。

    但令人困惑的是，才过了没几天，有一次晁盖正饮酒间，小喽啰来报说，有一起客商今晚必从山下旱路经过。晁盖却说是：“正没金帛使用，谁领人去走一遭？”

    这就奇怪了。那生辰纲既然有十万贯之巨，再加上富户晁盖自家庄上的金银财帛，加起来应该是很大一笔巨款了，可他晁盖怎么才赏赐了七八百人，就正没金帛使用了呢？

    我们再来看看白胜所分得的钱财。小说第十八回写道：

    生辰纲案发，济州府的公人前来抓捕白胜。众做公的绕屋寻赃，最后，在白胜床铺的地下，挖出了一包金银。

    各位看官都知道，参与抢劫生辰纲的人总共有八个。如果按人均分赃，那么，晁盖他们每个人该得的赃物应该是一万两千五百贯。

    如果不按人均分赃，那么，白胜即使只能分到上述人均的零头，那他最少也该拿到两千五百贯吧？可是，从白胜家里起获得的赃物，却只有区区一包金银而已。这明显不合乎逻辑。

    于是，就有人分析说，这生辰纲其实是假的，是梁中书设的一个局而已。那杨志押运的，其实只是十担伪装成生辰纲的石头，只有蔡夫人送的那担珠宝才是真的。

    晁盖他们抢劫的生辰纲，其实只是抢劫了蔡夫人的那担珠宝而已。所以，晁盖他们才所得甚少，只赏赐了七八百人，就感到正没金帛使用。从白胜家里起出的赃物，也只是区区一包金银而已。

    这种说法，显然是很可笑的。

    因为，这生辰纲如果只是石头伪装的话，那么，万一杨志要是鸿运当头，押运成功了呢？那聪明如此的梁中书，又该如何面对老丈人蔡太师呢？梁中书的这个机会成本，未免也就太大了点吧？

    所以，在梁中书这里，这生辰纲只能是真金白银，绝不可能是用石头来伪装的。我们先来看小说第十六回是怎样写的：

    只见（杨志）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厮觑，都软倒了。那（晁盖）七个客人从松树林里推出这七辆江州车儿，把车子上枣子都丢在地上，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叫声：“聒噪！”一直望黄泥冈下推去了去。

    杨志口里只是叫苦，软了身体，挣扎不起；十五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人把这金宝装了去，只是起不来、挣不动、说不得。

    可见，这十一担生辰纲，确实都是真金白银，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石头伪装的。否则，晁盖他们就不会将这十一担金银，当宝贝似的“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叫声：‘聒噪！’一直望黄泥冈下推去了去”。

    那老都管蒙汗药醒了之后，也不会埋怨众人道：“你们众人不听杨提辖的好言语，今日送了我也！”

    我们再来看小说第十八回的描写：生辰纲事发，宋江到东溪村给晁盖报信。小说写道：

    且说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三人，在后园的葡萄树下吃酒。此时，阮氏三兄弟都已得了钱财，自回石碣村去了。

    看看事情紧急，晁盖担心梁山泊会不会收留了他们，吴用便道：“我等有的是金银，送献些与他，便入伙了。”

    于是，小说接着写道：吴用、刘唐把这生辰纲打劫得来的金珠宝贝，分作五六担装了。叫五六个庄客，先吃了酒食。然后，吴用一行十余人，便投石碣村而来。

    小说的这些细节描写，足以说明，晁盖他们确实是在黄泥冈上抢劫到了真金白银。如果不信，我们还可以再来看看阮小二抢劫生辰纲前后的变化。

    小说第十五回写“吴学究说三阮撞筹”时，见到的是个怎样的阮小二呢？只见那阮小二走将出来，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

    此时的阮小二，可以说是一贫如洗，脚上连双破鞋子也没有。但是，劫了生辰纲之后呢？小说第十九回写道：

    阮小二选两支棹船，把老娘和家里的老小，以及家中的财赋，都装下船里。

    此时的阮小二，家中显然已经有了些财富。

    那么，前后总共才不过几天的时间，这阮小二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财富呢？小说第十八回写道：此时阮氏三兄弟已得了钱财，自回石碣村去了。

    答案很明显，这阮小二的财富，就是从黄泥冈上劫来的。

    另外，再可以作为佐证的，还有小说第十七回里评说杨志的两句诗。

    一句是：“面皮青毒逞雄豪，白送金珠十一挑。”还有一句是：“平将珠宝担落空，却问宝珠寺讨帐。”

    这两句诗句，分明讲的是生辰纲十一担金珠宝贝的下落，调侃的是杨志那无边的失落与郁闷。

    综上所述，这生辰纲并不是石头伪装的，而确实是真金白银。但是，这生辰纲显然又是注了水的。为什么说这梁中书送的生辰纲，是注了水的呢？

    因为事情明摆着，如果生辰纲没有注水，那么，晁盖、白胜他们就不会感到抢到的钱财会如此之少。那么，这问题出在哪儿呢？这问题还是出在他梁中书身上。

    小说第十三回写道：

    梁中书同蔡夫人道：“已着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

    梁中书这句讨好夫人的话，无意中却泄露了生辰纲注水的秘密。原来，梁中书送的生辰纲，并不是十万贯钱，而是用所谓的十万贯钱“收买”来的金珠宝贝。所以，不但这号称的“十万贯钱”可能有水分，甚至连这号称值十万贯钱的“金珠宝贝”也有可能有水分。

    还是小说第十三回，梁中书曾同蔡夫人说过这样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枉费了这一遭财物，至今严捕贼人不获。”原来，这梁中书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去年送生辰纲，他梁中书不但枉费了十万贯的财物，而且到了现在，还没有抓到贼人，这十万贯的生辰纲，就如泥牛入海，连个声响都没有。

    所以，今年他梁中书要换个思路了。他要争取少花钱也能办成事。他要出一个既不能得罪蔡太师和蔡夫人，又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高招。而这高招，我们就姑且称之为“注水生辰纲”。

    因为，梁中书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次杨志押运生辰纲失败了，那么，谁也不会知道他梁中书从中所使的小聪明。蔡太师和蔡夫人也根本不会怪罪于他梁中书。而从去年生辰纲被劫的情况来看，再加上今年梁中书先前故意散布生辰纲消息所作的铺垫，那么，这次杨志押运生辰纲失败，应该是件大概率的事情。梁中书的注水计划极有可能成功。

    如果今年杨志万一押运生辰纲的任务完成了，那么，有了去年生辰纲被劫的阴影，那蔡太师和蔡夫人只会赞许他这个女婿办事得力，谁也不会去怀疑这生辰纲到底有没有注了水，以及到底注了多少水。因为，那只是一堆号称价值十万贯的收买来的金珠宝贝。

    所以，无论杨志押运生辰纲成功与否，给老丈人送了注水生辰纲的梁中书，永远都是个胜利者。事实也证明了梁中书的高明。小说第十七回写道：

    蔡太师看了生辰纲被劫的书札，大惊道：“这班贼人，甚是胆大！去年将我女婿送来的礼物，打劫了去，至今未获；今年又来无礼，如何干罢！”

    随即太师府就押了一纸公文，派了一个得力的府干，星夜赶往济州府，着落济州府尹，立等捉拿这伙抢劫生辰纲的贼人，便要回报。

    这边京城的蔡太师一怒，那边大名府的梁中书该是一笑了。（未完待续）   □胡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