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亚素 那晚,朋友来电,问,你在干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在一边绣花一边听戏。 啥?哈哈!你可真是活得越来越像古董了。她没有控制好情绪,在手机那头大呼小叫。 嘿嘿,我就喜欢这样的古董生活。我吃吃吃地笑着。 朋友是时尚女性,以逛街、美容、喝咖啡、看服装杂志为人生乐趣,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其实她很欣赏我,而我也很依恋她。毕竟,除去绣花和听戏,我也要吃吃喝喝的嘛! 绣花、听戏,这两件事确实太有年代感了。我自己都恍惚自己是不是从哪个朝代穿越而来?只差没穿上旗袍,或者唐装和汉服。 绣花,当然不是指十字绣,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绣花。我没有大的绣绷架,但有绣圈、绣布、针线,都是当年母亲赠与我的。 母亲读了两年书,成绩很好,左胳膊上别着“二条杠”。可是没用,重男轻女的外祖父没收了她的书包,说女儿家不用读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然后,母亲便开始了清闲又无聊的放牛生涯。牛放到十三岁,外祖母看看一个大姑娘家天天骑在牛背上实在太粗野,于是又主张让她改行学刺绣挣钱养家。和父亲结婚后,母亲也一直以刺绣为生计。 小时候在家,我喜欢帮母亲穿针线。她会告诉我,红线穿几枚,黄线穿几枚,绿线穿几枚……然后插在一块海绵上,供她用。念初中放暑假时,母亲开始教我学刺绣。她当然不希望我像她一样成为绣娘,她一直相信我会考上大学的。但是,刺绣毕竟是她大半生的行当,她又是刺绣能手,对刺绣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如果她的女儿一点也不懂刺绣,她会觉得很遗憾。而我对刺绣同样有着特殊的情感,从小看着母亲绣花,吃的穿的用的,有一部分是靠母亲绣花挣来的。而且,直到现在,我都觉得,绣花中的母亲才是最温柔最美丽的。 我大学毕业那个暑假,母亲的眼神开始不大好,医生警告她不能再绣花,因为绣花很费眼神。母亲有些发呆,喃喃地说道,我还没给女儿绣过结婚用的枕套呢!我说,结婚用的枕套我自己来绣吧,你只要在一边教教我就可以了。母亲欣慰地点了点头。于是,整整两个月暑假,我乖乖地待在家里绣自己结婚用的枕套,绣了一副对枕,又绣了一个双人枕。完工的那一天,母亲把她的其中一套绣具郑重地送与我留作纪念。可惜我的兴趣点在看书与写作,那套绣具一直被我尘封在某个角落里。直到今晚,突然想起了它。 说到听戏,得从看戏说起。还没上学时,我曾在象山奶奶家住了两年。奶奶是戏迷,姑姑是村里的越剧演员,在这两个人的熏陶下,我也彻底沦为了小戏迷。有一段日子,我卖过唱。人家给我几块饼干,或者几颗糖果,然后要我唱一段越剧,什么严兰贞盘夫、碧玉簪、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和母亲期望我成为大学生的心一样,奶奶也热切地期望我能成为县里的一名越剧演员,以弥补姑姑给她的遗憾。 好吧,我最终回去念书了,而且念得很好。奶奶的期望落了空,却给了我做梦的机会。时至今日,我还在幻想,如果当初去学戏,我现在会不会成为名角?嘿嘿,一切皆有可能嘛。于是,不由得意了一会儿。 一边绣花,一边听戏。就这样,我真的把这两件事给一起做了。绣的是一丛翠竹,自己用铅笔描的,一针上来,一针下去,绣的是回忆,也是愉悦。手机里播放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十八相送,“梁兄真像呆头鹅啊……”,我忍不住轻轻地跟着哼唱。想象着梁书生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由和祝小姐一起偷偷地笑了。 此身此心,竟是如此的安详与淡然,任它窗外是风还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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