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集》（局部），在该图上所示的中国东南沿海地区有座标注为“Mingio”的城市，该词为“明州”的音译。

    田 力

    库寿龄（Samuel Couling， 1859-1922），英国浸礼会传教士、著名汉学家。他于1884年携妻来华布道兴学，长期在山东青州担任广德书院校长。1902年在爱丁堡大学获得硕士学位。1904年辞去教会职务。1905年移居上海，直至1922年病逝。

    虽然身为传教士，但是库氏的兴趣却似乎主要是在汉学研究上。1899年，殷商甲骨重现世间，立即引起库寿龄的重视，于1900年首次购买甲骨，是最早收藏甲骨的外国人。此后又与居于山东潍县的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方法敛（Frank H. Chalfant）共同收购甲骨，倾力摹写研究。著名学者李学勤曾对他们的工作给予高度评价：“历史上，美国的方法敛、英国的库寿龄等在甲骨文的分期研究、收藏、摹本以及其它方面都做了卓有成效的工作。”1935年，纽约大学教授白瑞华将库、方两人收藏的甲骨精华部分归类整理，编成《库、方二氏藏甲骨卜辞》，该书共收入甲骨1687片，是早期甲骨文研究领域的经典之作。1917年，库寿龄凭借一己之力，耗费数十年之功，终于完成《中国百科全书》（The Encyclopedia Sinica）的编纂工作，同时在上海和英国牛

    津大学出版。该书是当时英国汉学界研究成果的总汇和集成，也是英国第一部以中国为主题的百科全书。库寿龄因此荣获国际汉学界的最高奖项——法国“儒莲奖”（1918年度）。

    众所周知，百科全书是概要记述人类一切知识门类或某一知识门类的工具书。由此观之，《中国百科全书》一书应当说是当时西方人关于中国知识的总汇。细读之下，这部书罗列了不少与宁波有关的条目，藉此也可了解西方人关于晚清宁波的基本认识。

    书中有一则条目为“Ningpo 宁波”，其释文部分对于这座城市的历史以及与西方的交往做了简明扼要的回顾：

    “宁波，为宁静的波浪之意，地处浙江省，境内主要河流为甬江，距离位于甬江出海口的镇海12英里。地理坐标为北纬29°55’，东经121°22’。

    据说宁波城始建于公元前2205年，就在大禹治水后不久。公元713年，迁至现在的位置。1861年12月，曾被太平军攻占，直到次年5月。

    这里是外国殖民者最早定居的地方。葡萄牙人何时在此地建立殖民点已不可考。据说安特拉德（Fernando de Andrade，葡萄牙舰队队长——译者注，译文中凡括号中的内容均为译者的进一步说明，下同）曾到达该地，约在1517年，马喀兰夏（George Mascarenhas，葡萄牙船长）也来过。1533年，殖民地繁荣起来，并被称为Liampo，很可能是宁波的某个郊区。平托（Ferdinand Mendez Pinto，葡萄牙冒险家，著有《远游记》）于1545年登陆该地，也就是在这一年，由于殖民者蛮横和放荡的行为，皇帝下旨剿灭他们。12000名基督徒，包括800名葡萄牙人被杀，35艘船遭到焚毁。

    1701年，东印度公司寻求在宁波开展贸易，派来一艘满载英国货物的商船。但是在这里的规定与限制比在广州更加让人难以忍受。1736年又做了一次尝试。第二年，清廷颁布一道敕令，将与除了俄国人以外的所有外国人的贸易限定在广州一口，尤其禁止外国商船进入宁波或者舟山。因为该敕令，东印度公司派到宁波的洪仁辉（Flint）被驱离。清廷在马戛尔尼勋爵带回英国的答复书中重申了这项禁令。1832年，林赛（Lindsay，东印度公司广东商馆职员）等人乘坐‘阿美士德’号船来甬，依然没有成果。

    1840年，英国战舰，而不是贸易船只，出现在宁波，并且进行了封锁。第二年的3月13日，英军攻陷镇海后，在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进据宁波。中国人为收复上述两城做了一次徒劳无功、代价高昂的反攻。不过在1842年8月，《南京条约》开放了宁波的对外贸易。但是由于上海近在咫尺以及其它一些原因，阻碍了宁波在对外贸易中占据重要地位。据估算，宁波约有40万居民，但是除了传教士，西方人不超过50至60名。

    宁波及其附近地区的产品主要是草帽、席垫、绿茶、棉花、用冰保鲜的鱼，以及具有独特地方风格的家具。”

    书中还出现了Liampo和Mingio两个地点名词的释文，并特意在文末附上参考书目：

    “Mingio，这是一个在布琼所评注的《加泰罗尼亚地图集》上发现的名词，代表的是‘明州’。鄂多立克则对该地有更多的称呼，如Menzu、Mensy、Montu、Mengu，等等。裕尔认为Mingio就是指宁波。参见考狄：《加泰罗尼亚地图集中的远东》，第33页。”

    “Liampo，这是指宁波或者16世纪葡萄牙殖民者占据的宁波附近地区。参见‘葡萄牙与中国的关系’条目”。

    还有一个条目Campo，尤其值得重视，书中对它的解释是：

    “该词是宁波的外国人居留地的名称，来源自kong po， 这是对‘江北’chiang pei一词的宁波话发音，意思是‘江的北岸’。”

    在中国近代史上，列强通过不平等条约强迫中国政府在口岸或城市划出作为外侨“居留和经商”的一定区域，被称为“租界”，由于拥有行政及法律自治权，租界实际上是“国中之国”。但是宁波的情况比较特殊，外国人虽然在江北岸居住，并享有一定的特权，但是中国地方当局并没有丧失行政管理权，江北岸不是标准意义上的租界，因而在中文文献里常被称为“江北岸外国人居留地”。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西方人竟然根据“江北”的宁波土白读音，转读成了Campo，并将这个英文单词作为专有名词，指代宁波的外国人居留地。这种情况在近代中国的各类租界中，是绝无仅有的。

    此外，百科全书中与宁波相关的内容大致可以分成以下几类：一是宁波的对外交往，如：明嘉靖年间捣毁葡萄牙人占据的双屿港、日本德川幕府时代以宁波为中心的中日贸易、鸦片战争时期英军在宁波、镇海等地的侵略活动等。二是宁波的特产与商贸，如：竹席、清漆、锡、鱿鱼、羽毛饰品等特色商品和石羔、拷皮等大宗进口货物。三是鸦片战争之后，来宁波传播基督宗教的西方差会，包括：美北长老会、美北浸礼会、英国浸礼会、英行教会、中国布道会、内地会、英国偕我会（1911年改称圣道公会）、基督会和天主教仁爱会。四是近代宁波出现的新事物，比如西医院、盲人教育、新式印刷机构（华花圣经书房与三一书院印刷所）、洋关、沪杭甬铁路等。五是近代来甬的著名西方人物，如：美魏茶、福钧、玛高温、麦嘉缔、丁韪良、戴德生、罗伯聃、席孟、戈登、包腊、翟理斯、乔里亚斯修女。六是宁波历史上的名人，这方面的篇幅并不多，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书中对于王阳明的介绍，与《古今姓氏族谱》中的有关内容相比较，显得更加全面深入，不仅涉及其家世和个人经历，更有对其思想主张和影响的简要概括。在文末还附有一则书目，是美国学者亨克（Frederick G. Henke）的译作《王阳明的哲学》（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该书初版于1916年，是英语世界第一部王阳明作品选集，而《中国百科全书》完成于1917年，足见作者对于最新学术动态的重视。

    通过阅读书中关于宁波的条目，读者不难发现，受到时代背景、知识结构、个人经历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中国百科全书》中的内容是有倾向性的，比如偏重于介绍基督教在华传播情况，近代的中外关系、贸易和文化交流，西方对于中国的影响等方面，而关于中国本身的知识介绍并不全面，有许多阙漏。库寿龄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在前言部分写道：“没有人会比作者更清楚这部著作是多么的不完整。如有更多的时间，书的篇幅原可以增加一倍。但是这本书的绝大多数内容都由我独立完成，很多时候是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挤出时间。一项更庞大的工作是需要更多的时间、金钱和一群写作者。”不过作者对于这部书还是很有信心的：“本书虽然是本小书，但我希望它能够成长。即便是《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在最初的时候也没有像今日一样的丰富内容。”他热切期盼这部书能够一版再版，不断增添新内容，直到成为“一部由汉学家和专家们共同完成的、名副其实的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