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 生辰纲劫案震动了朝野。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围绕着这桩惊天大案的侦破,却发生了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 小说第十七回写道: 蔡太师看了梁中书报来的生辰纲被劫的书札,大惊道:“这班贼人,甚是胆大!去年将我女婿送来的礼物,打劫了去,至今未获;今年又来无礼,如何干罢!” 于是,蔡太师马上就押了一纸公文,派了一个得力的府干亲自赍了,星夜赶到济州,让济州府尹立等捉拿这伙抢劫生辰纲的贼人,即刻回报蔡太师。可见,这蔡太师真的是雷霆大怒了。 但是,我们再来看看这济州府尹接到梁中书发来的生辰纲被劫札付后的表现,却是颇有些蹊跷。 小说第十七回是这样写的:且说济州府尹自从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札付,每日理论不下。 这就奇了怪了。既然在济州地面发生了抢劫生辰纲这样的惊天大案,这济州府尹为什么不赶紧督促那一帮做公的去破案立功,却反而要在府里每日理论不下呢?济州府尹每日理论不下的,又是些什么东西呢? 济州府尹接到梁中书的札付之后,之所以会每日理论不下,其实是有他无法言说的苦楚的。 首先,这生辰纲案的报案有些不明不白。 小说第十七回写道:杨志蒙汗药酒醒后,便指着老都管他们大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连累了洒家。”然后,杨志就拿了朴刀,挂了腰刀,深深地叹了口气,独自一个人一直下冈子去了。 老都管他们十四个人,一直到了二更天方才醒来。老都管埋怨那些随从道:“你们众人不听杨提辖的好言语,今日送了我也!” 众人便建议道:“若还杨提辖在这里,我们都说不过;如今他自去的不知去向,我们回去见梁中书相公,何不都推在他身上?只说道:‘他一路上,凌辱打骂众人,逼迫得我们都动不得。他和强人做一路,把蒙汗药将俺们麻翻了,缚了手脚,将金宝都掳去了。’” 见此情景,老都管只得说道:“这话也说得是。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官司首告;留下两个虞候,随衙听候,捉拿贼人。我等众人,连夜赶回北京,报与本官知道,教动文书,申复太师得知,着落济州府,追获这伙强人便了。” 于是,第二天天刚亮,老都管他们就来济州府该管官吏处,首告了这桩案子。然后,老都管他们回到北京后,就向梁中书报告道:“不想杨志和七个贼人通同,假装做贩枣子客商。杨志约会与他做一路,先推七辆江州车儿,在这黄泥冈上松林里等候;却叫一个汉子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汗药都麻翻了,又将索子捆缚众人。杨志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纲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去。” 老都管他们的这些说法,在济州府尹看来,是有疑点的。 疑点之一,杨志没有作案的动机。 杨志作为梁中书亲自挑选的生辰纲押运人,可以说是梁中书的亲信,应该有着光明的前程。所以,在济州府尹看来,他杨志完全没有理由,也完全没有必要,要冒着杀头的干系去与贼人通同,做下这样的案子。他杨志于情于理,都犯不着去做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自毁了前程。 疑点之二,杨志没有作案的迹象。 生辰纲劫案的关键点在于那桶蒙汗药酒,是谁让老都管他们去吃的?老都管他们说得很清楚,那桶白酒是他们自己主动要去买来吃的,“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汗药都麻翻了。” 可见,这蒙汗药酒根本不干杨志的事。杨志并没有设计让老都管他们去吃那蒙汗药酒。所以,分析整个案情,这济州府尹一点也看不出杨志帮那些生辰纲的劫匪们做了些什么。至于老都管所说的将索子捆缚了众人这样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疑点之三,杨志为何会失踪? 老都管他们说道,生辰纲事发后,“杨志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纲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去。”从头至尾,自始至终,关于生辰纲的案情都是他老都管一个人在叙说。而当事人杨志,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么,这杨志又去了哪儿呢?杨志是真的伙同生辰纲的劫匪作案当了贼人?还是因监管失误畏罪潜逃?或者是另有隐情?在济州府尹看来,杨志的失踪非常令人生疑。 所以,从上述几个疑点来分析,济州府尹觉得,老都管他们报的案应该有问题。而且,极有可能报的是个假案。再联想到去年那桩至今还没有破获的生辰纲劫案,于是,摆在济州府尹面前的问题就有点复杂化了。 一是,作为蔡夫人亲信的老都管,他为什么要来报假案?是谁指使他报的假案?那个指使他报假案的神秘人物,他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 二是,梁中书第一时间给济州府尹写了札付,可是这梁中书为什么要给济州府尹写札付来查这个假案?难道他梁中书不知道这是个假案吗?对于这个案子,他梁中书是真的想一查到底,还是只想走个过场,装个样子而已?所以,济州府尹感到很迷茫,每日理论不下。 其次,这生辰纲贼人的行踪有点不清不楚。 小说第十七回写道: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领了府尹的台旨来到使臣房里,会集许多做公的同事都到机密房中,商议如何来破这个案子。 众做公的说道:“只是这一伙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府深山旷野强人遇着,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 何涛等人的这番话语,实实在在地道出了济州府尹每日理论不下的另一个困惑,那就是这伙抢劫生辰纲的贼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是本府地面的还是他州外府的? 如果这伙贼人是本府地面的,那么,在自己治下发生了这样的惊天大案,他作为府尹,显然是难辞其咎的。如果这伙贼人是他州外府的,那么,他们早已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他们呢?根本就无计可施。但是,反过来说,这样的情况,对他济州府尹来说,却反而是件好事情。所以,对于这个案子,到底是查下去对自己有利,还是念个“拖”字诀,拖着不查会更好?作为济州府尹,真的是要费煞心思,需认真研究一番了。所以,那济州府尹才会每日理论不下。 至于后来,济州府尹见了太师府府干后所说的那番话,则完全是场面上的官话和套话了。济州府尹这样说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够应付了事而已。“这件事,下官已受了梁府虞候的状子,已经差缉捕的人,跟捉贼人,未见踪迹。前日留守司又差人行札付到来,又经着仰尉司并缉捕观察,杖限跟捉,未曾得获。若有些动静消息,下官亲到相府回话。” 有趣的是,接下来,当太师府府干明明白白地与济州府尹说道:“临行时,太师亲自分付,教小人到本府,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要拿这七个贩枣子的,并卖酒一人,在逃军官杨志,各贼正身。限在十日捉拿完备,差人解赴东京。若十日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一遭。”济州府尹这时听罢,方才大惊。于是,他便不再每日理论不下了,而是立马就落实了缉捕人员的责任。 小说第十七回写道: 济州府尹对何涛喝道:“领太师台旨:限十日内,须要捕获各贼正身,完备解京。若还违了限次,我非止罢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遭。你是个缉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祸及于我。先把你这厮迭配远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 这济州府尹言毕,便唤过文笔匠来,在何涛脸上刺下“迭配……州”的字样,空着州名。然后,济州府尹对何涛发落道:“何涛,你若获不得贼人,重罪决不饶恕!”济州府尹的这番话,着实让何涛感到压力山大。于是,一转眼,何涛就把这个案子轻轻松松地给破了。所以,还是老话说得好,没有压力哪来的动力? 那么,就是这么一个并不复杂的案子,何涛他们起初为什么就迟迟破不了案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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