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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农与茶商”,出自《中国:那个古老帝国的风景、建筑和社会风俗系列画》第一卷插图。 |
田 力 茶馆品茗、戏场看戏、浴堂泡澡,这些都是清末宁波市民的日常休闲娱乐方式。美魏茶在宁波期间,亲身体验了上述活动,这也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其日记中,对于茶馆场景的描述极为生动写实: “我出门去看一看宁波的‘茶馆’(tea-houses)。日暮时分,当地人都喜欢去这种地方消遣。在中心城区,随处可见‘茶馆’和‘饭庄’,有些档次很高。由于我所处的位置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去的茶馆档次低,陈设破烂不堪,茶叶粗制滥造,茶客尽是些贩夫走卒:这些可不能看作是一般茶馆的特点,绝对不能!尽管低档茶馆和英国的低级酒吧有些类似,但两者在饮品方面,还是有显著区别的。当然,我也见过,在一些名义上的‘茶馆’,人们狂饮烈酒,但大多都是‘千杯不醉’的。在中国城镇,到处都是专为饮茶设置的大型店面。在茶馆,房间这头,是方木桌、长椅、椅子,一桌能坐四人或六人;房间那头是厨房,炉灶归置得整整齐齐,装满热水的水壶、茶壶、锅全都硕大无比,如同人一般大。通常会有许多店小二来回走动,留意哪里需要提供服务。店小二端着小托盘,上面放着装有热茶的茶杯、装蛋糕和果脯的碟子。花不了一法寻(英国旧硬币,值四分之一旧便士——译者注),就可以买到一杯茶水,提神放松一下。几乎每时每刻,茶馆都座无虚席,尤其是在早晨和晚上,更是宾客如云。茶馆里没有禁烟禁赌,也不限制高声交谈,茶客大可逍遥自得。茶馆还为人们提供诸多便利,有面盆和粗糙的毛巾,在当地工作的人,在旅途中路过此地的人,时不时地会来这里洗个手,擦把脸。在茶馆,音乐通常也是不可或缺的。茶馆成为了工薪阶层的夜间庇护所,就如同在欧洲,同样的阶层常去的酒吧一样,他们在这里谈论新闻八卦、休闲娱乐。因此,到了夜幕时分,你可能会看到,每一桌的茶客都在掷骰赌博,或者进行其他的赌博活动。而在冬日的晚上,茶馆就会花上几便士请艺人来说书,艺人善于模仿,语言又诙谐幽默,一讲起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就能让观众全神贯注地听上一两小时。此外,两个人吵架,争执双方会跑到‘茶馆议事会’去解决纠纷,这也是常事。我曾经听说,一个人告另一个人诽谤,没去衙门打官司,倒是将这个案子带到茶馆,当众请人裁决。 有时候,‘饭庄’(eating-houses)和茶馆息息相关。在饭庄,点好菜后,立即就能享用到一顿美餐。一些饭庄的建筑很是宏伟。我曾经去过几个饭庄,都是两层楼,餐厅在二楼,厨房在一楼。菜单上有各种各样的时令菜,价格也倒合理。” 茶原产自中国,但是英国人对于茶叶的痴迷程度并不逊于中国人,甚至还发明了“英式下午茶”。来自英伦的美魏茶将中西方的饮茶方式进行了对比: “‘地球上最爱喝茶的民族’通常是这样泡茶的:用手指捏起一小撮茶叶放到杯中,再冲入沸水,盖上茶盖,然后便可以细细品尝。喝完一杯,再用沸水续满。家中有宾客来访,商店有顾客光临时,主人把装满茶水的大茶壶放在柜台或小几上,茶壶周围摆满一圈茶杯,用来招待口渴的宾客。人们都爱用雨水泡茶,因此,勤俭节约的家庭会把一个大水缸放在屋檐下,接住每一滴‘天赐之水’。中国人通常不爱喝浓茶,喝红茶就要喝淡一些的,但喝绿茶会偏浓些。中国人不会往茶水里加牛奶或糖,外国人才会这样,也许是因为外国人总是喜欢‘掩盖’这种‘红色饮料’的真面目,减少苦涩口感吧。中国盛产白糖,几乎处处都会用到白糖,但人们偏偏不爱往茶水里放糖。我现在主要谈的是中国人的习惯,不是西方来华者的习惯。在喝茶这一方面,可以看出这些西方人并不会入乡随俗,因为即使是在牛奶稀缺的中国,他们还是执意往茶水里添牛奶。最终,中国人饲养了那些巨大的奶用水牛(一眼瞅过去,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河马或者犀牛),挤出的奶水供给居住在一些口岸的外国人,用以配茶或者咖啡喝。” 在美魏茶看来,“戏场是中国人最喜欢去的娱乐场所”,他这样描述戏场的情况: “戏场没有固定的建筑,也就是说,哪里需要,戏台就搭在哪里。在庙宇和礼堂中央有一个多功能的表演平台,可能为庆祝特殊节日,也可能是祭奠神灵。有些戏台是临时搭建的露天剧场,非常粗糙草率。我在一座小山脚下看到过这样的戏场,离村庄和祠堂有段距离,而戏台不过是由巨大的木板和木框搭成的。看戏的有3000多人,但都没有座位,大多数人都站着看,有些蹲在草垛上,其他人则艰难地爬上树看。 富贵人家常常出于对邻里的好意,或是为祭拜神灵而请大家看戏。商铺开业或者是历史悠久的商行举办周年庆,抑或是商人做了一笔大买卖,他们都会兴奋地请人唱戏。通常,在贪婪的住持的撺掇下,一张认捐书便写好公布出来了,抬头写着有关神灵和命运安排等华而不实的语句。消息在街坊四邻里传播开来,宣称将有一场表演来取悦某些神灵。如果捐款人足够多,可以请得起不错的演员(当然需要扣除足够多的铜钱给和尚以满足其贪欲),广告单也会接着公布,上面列有捐款人和要上演的节目名称。这样的表演主要是在白天而不是夜晚举行,公众可免费观看。因此,常见到附近的民众全都为此而沸腾起来,甚至放下手上的正事,纷纷前往观看。此时对于租板凳的、卖蜜饯的或开赌局的人来说,都是做生意的大好机会。表演者大多是流浪艺人,而在全国各地巡演的戏班则有着响亮的名号,诸如‘传奇戏班’之类的。滑稽剧多为哑剧,但若以为哑剧中的模仿行为比唱白更好理解,这样的结论就过于草率了。戏剧的语言一般都是地方土白,而且管弦乐器的喧嚣声和观众的喝彩声总是盖过戏剧唱词,因此听懂戏剧不容易。场景布置很简单,只有油漆上色的垫子和木板放在戏台的后方和两旁。凳子、椅子和桌子按照规定放在平台上,用丝绸或绸缎等装饰遮盖住粗糙和笨重的外表。喧闹的乐队坐在一旁,以刺耳的小提琴(指胡琴之类的乐器——译者注)、当当作响的锣和震耳欲聋的鼓而闻名。换衣室在舞台的后面,演员们本是乡野粗鄙之人,却换上了华美夺目的中国古典服饰。他们快速切换于不同剧目、服装和角色,堪称精彩纷呈。我对中国舞台没有那么广泛和深入的了解,因此也不敢断言中国戏剧的普遍倾向是低级和缺乏价值内涵。但需要承认的是,我的确见识过演员们想尽办法迎合蜂拥而至的观众们的低级趣味,这一点毫无疑问。” 最让笔者感到有趣的,还是美魏茶记述自己在宁波浴堂里的观察,这是在其他西人游记中几乎看不到的内容,这或许也是近代西方人对于中国公共澡堂的最早调查与记录。美魏茶写道: “走进一条小巷里,我突然发现一幢建筑物的侧面挂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浴堂’(Yuhtang),在表达了想入内参观的意愿后,看门人让我进来,并且没有登记任何的信息。中国人对任何形式的冷水都感到恐惧,无论是饮用还是洗澡。毫无疑问,此处也是温水设施。我先被带到更衣室,这是一个大房间,四周墙上全是小隔间,它们被制作成衣柜。每个洗澡的人都有自己独立的衣柜,将自己的衣服挂在里面,然后进入浴室。我看见有几个人刚从浴室出来,赤身裸体地到了这个敞开的房间,用又干又脏的毛巾擦拭身体,毫无羞耻和担心。 下一个场景就是浴室了,普通人洗一次澡只要花上五个铜板,这价钱约等于一法寻。由于我只是一名参观者,因此可以免费进入。浴室门一打开,便有大量蒸汽涌出,将我包裹起来。作为外国人,我有些担忧自己的出现或许会吓到洗澡的人。但是水雾是如此的浓厚,我几乎分辨不出那里有没有人。最终,透过蒸汽云,我看到了四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蹲坐在一个水池中,彼此相对,擦洗自身,激起水花四溅。我很震惊地说,水是极度肮脏。看浴堂的人自己也承认,他每天只在一大清早的时候给水池换一次水。这样的一池水,不论洗浴者是谁,都没有任何的改变。试想一下,同一种液体一整天都用来清洗许多肮脏的、发痒的、有病的人。密闭的浴室中产生的气味令人窒息。我对自己的仔细观察感到满意,随即匆匆离开,冲向门口。在浴室的后面和下面,我看到了一个大火炉,一位司炉在炉子里慢慢地生火,以此来确保浴室中的水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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