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明华 上世纪80年代前的集体化生产时期,政策允许生产队总田亩的百分之几的面积可以种植经济作物。生产队把这些有限的田亩种上西瓜、番茄、茭白等农作物,这些作物除少量分给社员享受外,绝大部分上市销售作为收入,划归年终分配。 七月初,西瓜逐渐成熟,为了防偷,就要开始值夜看瓜。这时候,瓜地里搭起了一个简陋的瓜棚,体积不大,用几根木条搭成架子,上面用稻草盖顶,两边和后面也铺上草帘防雨,里面用竹笠搭起一张简易的床后,瓜棚里就没有多少空隙了。 看瓜的两人为一组,每组一夜轮流,每人每晚记工分5分。因年轻人贪睡,故两人中必为“一老一小”搭档。我那时还年轻,只能算小字辈,老的搭档是50多岁的八斤叔。牛高马大的八斤叔种田一把好手,他嗜烟嗜酒,尤其贪杯。 记得1973年7月上旬出梅起伏的第一天,我们轮到了一年中的第一次看瓜。当时正及农闲,那天队里休工,八斤叔惟恐我忘了看瓜的日子,上午就到我家打了招呼。 吃过夜饭,当西边的天空消失了最后一缕晚霞,我们带着席子、毛巾毯、蒲扇、蚊香、手电筒等用品出发去瓜棚,八斤叔还不忘带着一瓶自酿的白酒。到了瓜棚,我们铺好席子,放下蚊帐。那公用的蚊帐已经千疮百孔,破洞中贴满了橡皮膏,故而必须点上一盘蚊香。 夜幕笼罩了大地,我们俩坐在瓜棚前,摇着蒲扇,望着静谧的夜空中高挂着的一轮弯月,满天的星斗闪烁发光,流星的一道光亮划破了暗夜的长空;咯咯的蛙声不绝于耳,唧唧的夜蝉叫得分外动听;一阵凉风吹来,使人周身舒服。 该吃西瓜了。我打着手电,从瓜地里摘来了一只10多斤重的西瓜,用拳头打开吃瓜。不爱吃西瓜的八斤叔吃了一小块就摇头推辞,我肚子的容量也有限,两人吃不了半个。按生产队“吃不论,驮不肯”的规定,看瓜的可以放开肚子吃瓜,但绝不允许把瓜带回家。我把吃尽的大半个西瓜放在床边,吃不了明早就丢到岩河喂鱼。 不爱吃西瓜的八斤叔摸出了他喜爱的白酒和炒黄豆,满满倒上两杯,一杯给我,要我陪他对饮。我从小就是个见酒眼开的“老酒包”,我俩频频举杯喝着八斤叔自酿的白酒,嚼着他自产的炒黄豆,家长里短地谈笑风生,不多时一瓶酒就见了底。八斤叔酒后就躺上了瓜棚的床,仅仅几分钟时间,鼾声便开始响起。酒后的我反而越发清醒,挤睡在另一头久久不能入睡。我悄悄地起了床,打开手电履行看瓜的职责去巡瓜地。我的手电筒装有三节电池,电量充足。手电白炽的光束劈开夜幕,射向瓜地的四周,倏然见瓜地的北角有几个不高的人影在晃动,这不是在偷瓜吗?谁!我大喝一声,快步赶去。可那几个人逃得比兔子还快,待我赶到早无踪影。我一照瓜地,瓜藤被踩踏得东倒西歪,还留下来不及拿走的几只西瓜。我移动光束,只见瓜田畦中一动不动地伏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家伙,被我一把揪起。我一照他的脸,哦,原来是邻居的儿子小阿根。我问他为何不逃?他说我以为伏在地里,你就发现不了。你这小子读书把书包塞在桥洞里逃学留级,偷瓜门槛倒贼精。我说着把他带到瓜棚去。 我带着小阿根还没到瓜棚,只见八斤叔打着昏黄少电的手电,大喊来人呀,快来人!我用手电照去,见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八斤叔的赤脚紧紧踩着一条蛇的头部,头上冷汗淋漓。这时,小阿根一把夺过我的手电,照住蛇,慢慢拨开八斤叔瑟瑟发抖的脚,竟然用手捏住蛇头,把蛇提了起来。这黑不溜秋的蛇足有两尺多长。小阿根说:这蛇叫“黑里灰朴”,毒得要命。八斤阿公,算你运道好,幸亏踩住了它的头,否则咬上一口,你就完了。想不到你这小鬼还会捉蛇!我惊喜地摸着小阿根的脑勺。我向爷爷学的,小阿根嘻嘻笑着,似乎不当一回事。八斤叔还在用手拍着胸口,连说吓死了,吓死了!原来,他在睡梦中听到了瓜地里的动静,一个激灵连忙起床,下床时脚踩到一堆软绵绵的东西,手电一照,竟是一条蛇,见踩到蛇头,就一动也不敢动。 按照生产队的规定,偷瓜的起码要处以10元的罚款。作为偷瓜贼的小阿根今晚捉蛇有功,就算将功补过了,我俩自作主张,决定不上报偷瓜案。小阿根连说下次不敢,下次不敢了。他一眼瞅见床边我俩吃尽的大半个西瓜,捧来大口就啃。带上你的瓜快滚蛋吧!我又好气又好笑地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我俩再也睡不着觉了,睁着眼聊着天,直至发白的东方布上了朝霞。我们完成了一夜的看瓜任务,收拾铺盖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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