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端 中国书法史上真正称得上“盛世”的时期,只有两个:一个是东晋,一个是大唐。前者出了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并称“二王”。后人学书,追慕先贤,没有不先临这两位大家的。后者则更是一个空前绝后的文化昌盛时代,除了在诗歌领域群英荟萃,书法方面也是名家辈出。初唐时有“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四杰,后来又出现了善写草书的“颠张(张旭)醉素(怀素)”,以及史上最强楷书组合:颜真卿和柳公权…… 《当书法穿越唐朝》一书,像是作者带领着我们进行了一次文化旅行。全书共介绍了十位唐代书法大师的传奇人生,特别解读了他们创作其传世杰作的详情。书中还配有近百幅大唐书法经典法帖,并辅之以文字解读,有助于读者进行深入的审美鉴赏。其实当你真正用心去感触这些流传了千年的翰墨之宝时,会发现,自己不仅是在揣摩书法艺术,也是在品味一幅幅精妙笔墨中所包含的书写者的人生品格、处世态度、精神气质和道路选择。在书中,作者曾不止一次地强调“书为心画”、“心正则书正”,其实后一句话出自于“柳体”创始人柳公权之口。据《资治通鉴》载,唐穆宗李恒酷爱柳公权之字,让他当了自己的书法老师。一次,皇帝问柳公权:“你怎么能把字写得这么好呢?”柳公权答:“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穆宗虽年轻、好玩,做事不专心,但他并不傻,一下就听出柳老师言外有音,是在借着书法对自己那不够端正的人生观进行批评教育。随之,“心正则笔正”的箴言也就流传了下来。 和柳公权一样,《当书法穿越唐朝》中提及的其他书法大家,基本都具有一流人品和德行的。尽管后世也出现了书法造诣和道德水准完全背道而驰的蔡京、董其昌等人,但起码在大唐,文人中盛行的观点是:字如其人,只有立身端正,字才会好。譬如书中介绍的咱们宁波乡贤虞世南。《旧唐书》说虞世南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辞,五曰书翰”。排首位的是“德行”,最末才提到“书翰”。虞世南的书法是“君子之书”,笔锋触纸温和,尔雅端方,人们形容他平和内敛、不露锋芒的字为“君子藏器”。相比之下,同时代的欧阳询,他的字就棱角分明,筋骨尽显了。唐代书论家张怀瓘对“欧书”有一个比喻——“森森焉若武库矛戟”。欧阳询这种“铁钩银划”的书法风格应该是和他坎坷的人生经历和桀骜不驯的个性特点相因相生的。据说因欧阳询长得不好看,有一次被长孙无忌写的“谁家麟阁上,画此一猕猴”的诗句给嘲笑了。欧阳询毫不客气,当场反击道:“只因心浑浑,故而面团团。”说长孙无忌心里混沌,所以才长了一张四喜丸子似的圆脸。然而对于欧阳询,我最佩服的是他作为书法艺术大家那种永远挑战自我、突破自我的精神。欧阳询在76岁那年写了《九成宫醴泉铭》,以该铭文中珠圆玉润的非典型性“欧体”,实现了字体间架结构上进一步的精工完整。 唐代书法能有旷世之成就,和唐太宗、武则天这两位极其推崇书法艺术的帝王不无关系。太宗皇帝喜好王羲之的字,不仅尽心竭力搜罗王右军流传下来的名帖,还派了监察御史萧翼在寺庙里当卧底,帮他从辩才和尚那里弄来了《兰亭序》真迹。武则天对政敌兼书法名家褚遂良看不惯,但登基以后,这位女皇并未用自己的政治身份去压制褚遂良的书坛地位,还把善于摹写褚遂良字体的薛稷引为近臣。 唐代楷书书艺登峰造极,草书也有了历史性的发展,因为当时横空出世了一代“草圣”张旭。张旭此人蛮有意思,他平时穿官靴戴官帽,行为作派循规蹈矩。可一到了业余时间,就会换上布衣芒鞋,在繁华的长安闹市上开始他颇具行为艺术特点的“狂草秀”了。《唐国史补》云:“旭饮酒辄草书,挥笔大叫,以头搵水墨中而书之,天下呼为张颠。醒来后自视,以为神异,不可复得。”张旭草书写得出神入化,自不待言。令我惊叹的是,《当书法穿越唐朝》中附有一幅张旭写的唐楷,其格局韵致,简直就像虞世南的手笔。看来真是:为其知法度,故能随心书。飞扬恣肆的行草,其根基仍是扎实谨严的楷隶。 唐史三百年,唐书亦三百年。无形之中,似乎书运和国运息息相关。初唐盛唐时期,书坛名家云集,星河灿烂。而到了晚唐的那一百多年时间里,因国运衰颓,书法人才也渐渐稀落凋零,除了柳公权用他雄浑劲道的“柳骨”继承了颜真卿磊落巍峨的“颜筋”外,再无其他大家出现。好在宋元明清时期,书法这一我国独有的艺术形式,还会有悉心继承后的再次蓬勃发展。 (《当书法穿越唐朝》 中信出版集团 2019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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