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珠 丈夫曾经服役过的部队驻地温州,也可称为我的第二故乡。 那年秋天,我满心欢喜地接到调令,心急火燎去该地教育局报到。人事科却笃悠悠,让我自己选择合适的学校。走遍部队附近的农村学校,竟找不到一所心仪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温州市郊学校,校舍设施简陋,破旧得难以想象。心里好一阵子纠结郁闷,仔细想想也释怀了:人不能不知好歹,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地调到温州,正是为了解决牛郎织女两地分居,不是为了享受学校的优越条件。 横下心来,爽快地挑了所中小学合在一起的“戴帽子”学校。此校坐落在山脚下,与部队只隔着一座小山。早上带着儿子,登上弥漫着氤氲云雾的层层台阶,呼吸着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感觉像进入了偌大的氧吧!这样的上班路新鲜有趣,可天天爬山,确也有点累人。 初来乍到,听温州话似听外国话。庆幸在人生地不熟的新单位,遇到古道热肠的王老师。她耐心地帮我翻译温州话,又教我日常的口头语。 龙湾这块依山临海的福地特别敬师重教,男女教师一律尊称为先生。温州方言简练、省字,放学路上碰到学生,他们很有礼貌地与我打招呼:“支三,你做该?”我漠然,“朱先生,您回家?”学生又用普通话与我对话。 曾亲身经历过的一件小事,更印证了龙湾村民感人肺腑的尊师之情。 部队家属楼后面连绵的小山上,村民种了许多番薯。暑假里,那些年龄稍大的孩子,带着十来个懵懂的孩子上山“烧烤”,就地取材挖番薯。当时番薯才长到拇指大,熊孩子不甘心找不到大的,拔掉了人家半畦番薯藤。 番薯地的主人老远看到,大吼一声,大点的孩子四处逃散,剩下小的,也包括我的儿子被抓住了。同楼的军嫂与我一起上山领孩子,看到村民心疼被糟蹋的番薯,我俩赶紧赔礼道歉,并想适当赔偿其损失。 当知他是龙湾白楼下的村民时,我高兴地告诉他,曾在那里做过老师。那村民当即笑了,说“没关系,没关系”,要我带着孩子立即回家。同去的军嫂也奇怪了,你一说当老师的,那村民就这样客气了。 其实,我在白楼下学校只待了短短两年。因改革开放需要,把地理环境优越、发展前景广阔的龙湾地块整体开发,成立了新的龙湾区。我的工作随之调到了区教育局。 人调走了,可我心里常常念着王老师夫妇对我的好。随军头几年,不知是离开父母的缘故,还是水土不服,总是病恹恹的。第二年请了一个多月病假。丈夫去椒江执行任务,顺便带我去疗养。五六月份湿气重,待回家时,看到搁置的大米,上面稍有发绿。我无意中对王老师说起。不料,她的丈夫骑着自行车就来了,说这大米他去处理。早稻收割后,特意送来新米,这是怎样的情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种书本上叫车前草、宁波人称为“天井叶瓣”的野草,温州人当做宝,家家菜地里种着,如身体不适上火时,摘一把叶子熬汤喝。宁波人钟爱的马兰,他们却视为路边草,无人青睐。小山坡下,部队长长的围墙边,碧绿青翠的马兰成片生长,无人问津。回家探亲偶尔提起,“多好的东西,可惜了!”母亲轻声惋惜。 春天来了,马兰又抽出嫩叶,与丈夫各带菜刀和大编织袋,割马兰去。当地人好奇地问“做什么用啊?”“当菜吃,也能当药”。这年,我晒了一大包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马兰干带回宁波。 温州与宁波一样,特产丰富,海鲜又多又新鲜。那年小弟刚从部队复员来温州小住,看到买回家的野生梭子蟹的脚还会颤动。煮熟一尝,蟹肉丝丝,鲜美之极。兴致十足,礼拜天约上老乡,到濒海小镇买蟹。鲜活的蟹,二角钱一斤。花三四元钱,提回一大筐,弄得家里盆盆罐罐全是蟹。至今,小弟仍忘不了这蟹的好味道。对养殖蟹、冰鲜蟹,横竖找不到当年那个野生活蟹的绝佳美味了。 刚调回宁波,单位同事都把我当温州人。“过年,你回温州老家吗?”常常听到这样的问话。可见在我身上,已刻下温州地域深深的烙印。离开温州部队多年,总有熟悉的人和事徘徊在梦里梦外,也许,这也是一种割舍不下的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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