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伟大的盖茨比》，是20世纪美国文学的经典之作。盖茨比的故事发生在美国的盛世时期，“派对规模更大了，生活节奏更快了，楼房盖得更高了，道德水准更低了……”我们从这部小说中可以读出怎样的警示之意呢？童明借此谈了历史，谈了美国梦，也谈了和现代有关的一些内容。

    纸醉金迷的爵士乐时代，诞生了小说人物盖茨比

    《伟大的盖茨比》（《The Great Gatsby》，又译《了不起的盖茨比》）面世于1925年。童明介绍了这部作品诞生的时代背景。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开始强盛起来，上世纪二十年代达到鼎盛，美国人称之为“喧闹的二十年代”，其中含有繁荣和红火的意思。

    当时的美国社会，随着城市化和贫富悬殊的加剧，文化的迷茫变成没有灵魂的繁荣，人心的空虚要靠轻浮的娱乐和奢侈来掩盖和填补。由于南方的黑人大批进入各大城市，黑人乐师给白人中产阶级和上层社会演奏音乐，黑人音乐和古典音乐、白人音乐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由此产生了爵士乐。原生态的黑人音乐蕴含着从痛苦的争斗中逐渐升华的群体意志，而成为白人中产阶级附属品的爵士乐，虽保留着其特殊的音阶及切分音节奏，但已经被都市文化所虚幻，与纸醉金迷的情调也能合拍，所以上世纪二十年代又被称为“爵士乐时代”。

    这时候汽车逐渐普及起来，有钱有闲的人从这一地挪到那一地，举行各种名目的派对，鸡尾酒开始大受欢迎。因为当时美国处在禁酒期，烈性酒买卖是有限制的，鸡尾酒则可以在果汁中随意掺加私酒。借着酒兴，查尔斯顿舞（Charleston）也越跳越猛。菲茨杰拉德曾这样描述当时的社会：“派对规模更大了，生活节奏更快了，楼房盖得更高了，道德水准更低了。”童明说，还可以补充一句，就是“富人更富，穷人更穷”。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1925年，美国人读到了小说《伟大的盖茨比》。

    盖茨比的“伟大”，貌似赞叹其实是讽刺

    童明说，处在盛世中的美国人，似乎多数是在一种不醒的状态中，《伟大的盖茨比》面世当年销量并不好，仅卖出2万本。“1940年菲茨杰拉德去世时，认为这本小说也就这样了，不会被更多人了解。但是，美国还是有不少喜欢文学和善于阅读的人。”之后几年，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它的价值，那就是：让读者在虚构的真实中去体味现实本身的虚幻。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伟大的盖茨比》火了，许多美国士兵的背包里有这本书。二战结束后，这部小说更是成了美国高中生、大学生的必读书。

    相比“了不起的盖茨比”，童明认为把书名翻译为“伟大的盖茨比”与原文的艺术意图更吻合。主人公本来姓“盖茨”，为了追求黛西，不惜把父母和出身抛诸脑后，把姓改为Gatzby，与God’s boy谐音，赫然是“上帝之子”。暴富之后，为了吸引黛西的注意，盖茨比又在她家豪宅的对岸盖起更大的豪宅，举行酒池肉林的派对，让醉生梦死的一群人耳语相传“他比上帝还富”。“上帝之子”，岂不“伟大”！“伟大”一词貌似赞叹，其实讽刺的意味更强，符合小说有意为之的模糊（ambiguity）。盖茨比屹立海湾眺望对岸的那一束绿光，是象征宏大的理想，还是暗示绿色美钞的诱惑？盖茨比的梦想是伟大还是卑微？读者要三思才能获得启迪。

    改编自这部小说的电影有多个版本，其中一部拍摄于1974年，还有一部是2013年由“小李子”莱昂纳多主演的。童明更喜欢1974年的那部，但他说小李子演得也很好，“很有后现代的风格，颜色比较纯，给人一种动漫的感觉。人物不太真，但是场面非常大。其实我最想看的是1926年即小说出版第二年拍的一段黑白无声片，但是这个片子丢了，现在能找到的只有片头那几分钟，里面有不少历史资料。”

    盖茨比是“迷失的”，大方向出了偏差

    “盖茨比”这个人物是对美国梦的一种讽喻，童明重点解释了何为美国梦。

    他说，通俗版的美国梦尽人皆知：在机会均等之地，任何人通过努力终能获得成功。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衡量标准就是财富。事实上，美国梦的完整版还应包括它的精神层面，亦即美国开国的那些理念（根植于启蒙的理念），尤其是《独立宣言》所宣示的天赋权利，如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到了19世纪，爱默生又将美国梦自强不息、自我实现的价值升华为超验哲学。

    表面上看，盖茨比符合美国梦的两个要件：一、他出身贫寒，凭借个人毅力和奋斗获得了巨大财富；二、他的理想源于昔日恋人，黛西成为他理想的化身，盖茨比锲而不舍要“重复过去”，似乎颇有理想色彩。

    事实上，盖茨比的两个错处也是很明显的。其一，他为之奋斗的目标错了。黛西是典型的脑残炫富拜金女，她身上没有精神和文化的东西，见到暴富的盖茨比，她感动得流下眼泪，竟然是因为盖茨比有如此多的高级衬衣。盖茨比把黛西当作理想的目标，好像是完全错的。其二，五年之内就暴富的盖茨比，敛财不义。他的财富从哪里来？通常的说法是，他在禁酒年代贩卖私酒获得暴利。其实，盖茨比能暴富，皆因他的老师沃尔夫斯海姆（Wolfsheim，可译“老狼”）。师徒二人致富用的是现代化中最大的骗局：利用资本和权力的结合，操纵金融、债券、股市。西方人称之为“庞氏骗局”，中国百姓戏称“神偷”。神偷是经济危机的祸根。骗局未被识破时，那是盛世嘉年华；骗局识破之日，经济危机来临。现代化起伏跌宕的历史，其中时有狼影。有一个细节寓意也很重要：让盖茨比丧命的，是来自穷人世界“灰烬之谷”的一颗子弹。

    “盖茨比是个复杂的人物，他的身上有很多可爱之处，但是整体来看，他是迷失的，就是说他在理想追求这一大方向上出现了偏差。他不是一个悲剧人物，悲剧要到达的壮美、崇高的境界，他没有。”童明总结说，“细读这部小说可以体会到，美国梦鼓励的个人奋斗，离不开美国梦的那些基本价值。美国梦中并存着理想价值和金钱价值的矛盾，这是美国梦的吊诡之处，也正是小说的重点。”

    人物名片：

    童明（笔名），原名刘军。1975年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本科，后攻读美国马萨诸塞大学英美文学硕士、英美文学博士。现为加州州立大学洛杉矶校区英语系终身教授，在国内外发表过多篇有影响的文章。童明是木心先生的生前好友，也是木心作品的英文首译者，翻译的木心小说集《空房》由美国著名文学出版社New Directions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近年陆续出版了童明选编的《木心诗选》、木心小说集《豹变》等。

    7月20日下午，童明做客宁波图书馆新馆“天一讲堂”，主讲《盛世盖茨比：美国梦是如何迷失的》。

    童明荐书：

    一、《豹变》

    作者：木心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推荐理由：这是一部循环体小说，不是短篇小说集，而是一种特殊类别的长篇小说，根植于欧美现代主义的先锋派。按木心生前的心愿，《豹变》 依次收录16个短篇。各篇既相对独立，又彼此相连，成为有着自己的结构原则的特殊作品，海明威有过此类著作，照英语译为“短篇循环体小说”。《豹变》描写的是个体的人，大致看得出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几个人生阶段。私人经历又对应着战前、“二战”、“二战”后、新中国成立后、打开国门、走出国门等阶段，需要在这些历史背景中思考。书名源自《易经》中的“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豹变是由弱到强的过程，隐含一个艺术家的精神成长史。

    二、《现代性赋格：19世纪欧洲文学名著启示录》 

    作者：童明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推荐理由：这是一本精彩的关于19世纪欧洲小说的文学讲稿，融当代文论思辨于散文篇章，力求实现诗性的思辨与思辨的诗性，复现19世纪欧洲现代化的历史语境，重温经典文学作品的启示，进入“现代性”的复调式思考，以期唤醒与现代体系形成对位张力的人文美学现代性。全书按四篇展开，各章可作为独立散文，又能彼此呼应，呈现多声部赋格。

    讲座预告：

    一、《唐朝入仕生存指南》

    时间：7月27日（周六）14：00

    地点：宁波图书馆新馆一楼报告厅（鄞州区宁穿路2100号）

    主讲人：石继航，笔名江湖夜雨，CCTV4《中华情》诗意系列特邀撰稿人及文学顾问，大型文化类季播节目《中华好诗词》冠军，第一季《中国诗词大会》诗词达人。著有《长安月下红袖香》《印象盛唐：唐才子评传》《煮酒论道：逍遥世间的绝妙智慧》等古典文化文学类畅销书30余种。

    二、《如何做智慧型父母》

    时间：7月28日（周日）14：00

    地点：宁波图书馆永丰馆三楼报告厅（海曙区永丰路135号）

    主讲人简介：缪家东，2019年度CCTV“希望之星”全国优秀指导教师，剑桥英语教学TKT认证教师，英国文化教育协会British Council认证教师。

    记者 俞素梅/文 记者 周建平/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