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湖上的水月桥,桥后是余相国祠。照片出自原英籍署理浙海关税务司包腊(Edward Bowra)的相册,约摄于19世纪70年代。
田 力
美魏茶曾经绘制过一幅有关宁波及其附近地区的地图,该图是按照科学方法进行实地测绘而成,标有比例尺;摹画精细,甚至连罗城城墙的雉堞数量都准确标明。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美魏茶还在地图上标记了宁波城内的一些重要地点和标志性建筑,比如天封塔、天一阁、日湖、月湖、孔庙,等等。美魏茶曾经明确表示,希望自己绘制的地图和撰写的文章能够成为对西方旅行者和探险家有价值的旅行指南。因此,笔者曾将这幅地图趣称为“世界上最早的宁波旅游地图”。而现在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在《中国丛报》所登载的美魏茶日记里,还有对宁波城内各个“旅游景点”的介绍,读起来就如同是一份宁波旅行指南,如果再配以其绘制的地图,更是图文并茂。
1843年1月10日,美魏茶等人在游览了天封塔之后,前往城隍庙、县学宫参观:
我们继续往西走,经过了几栋非常重要的公共建筑。第一个是“府城隍庙”,即“城隍”这尊神的庙宇。这里是官员们每两周就要去参拜一次的圣地之一。建筑规模宏大、保存完好,还展示了许多有趣的物品。
再往前走,我们来到县学宫。帝国的每个州府都有一座学宫,每个县城也是如此。由于此地为宁波府的首要之区,因此有两座学宫(旧时宁波城内分别建有宁波府学与鄞县县学——译者注)。府城的学宫以“孔庙”之名而被外国人所熟知,位于城的东北部,也即“火炮门”(指和义门——译者注)那边。县学宫或者叫做书院,在1841年的灾难中被夷为平地。而现在从这一片废墟之上,又兴建起一个整洁、有序、优美的建筑群。
在这个时代,像这样的机构多是有名而无实。此地最初还被设计成学官的居所,学官是主管这一地区学校教育的负责人,主要是支持和促进那些应该获得第一级学位的候选人(指尚未考取秀才资格的童生——译者注)的学业。在学官的直接监督之下,县学里的生徒们每日努力学习,每月参加考试。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开始堕落,县学几乎成为一个挂闲职的地方。
一行人又步行经过几座宗教庙宇,看到了关帝庙和财神庙。因为两庙皆位于月湖边,美魏茶又进而引申,对月湖和日湖作了详细介绍,他不仅充分认识到两湖水系对于宁波城市居民生活的重要意义,还就如何保护水域环境提出建议:
几处庙宇修缮得都很好,而且每天都有戏剧表演在其中某座或另一座庙中上演,通常都极为热闹,常有人光顾。有两座建筑物彼此相邻,似乎在相互竞争,展现各自的豪华壮丽和吸引人的地方。其中一座用来供奉玛尔斯(Mars),或者称“关帝”;另一座供奉普路托斯(Plutus),或者称“财神”(玛尔斯和普路托斯,分别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战神和财神——译者注)。这两座庙宇都建在月湖(Moon lake)。在湖的西边有座小屋,是我第一次到宁波时曾居住过的地方。那里根据所处的地理位置,被称为“湖西”,即“湖的西边”之意。
之前曾提过宁波城内有两个泻湖,一个叫“日湖”(the Sun lake),因为它朝向东方,而这一方位被认为是太阳运动的特殊区域。它靠近城墙,与南门相距不远,位于该门与灵桥门之间,日湖只是一小片水域,周长只有250丈,或者1000码。由于比月湖面积小得多,所以有时被称作“细湖”(the Minute lake)。许多年以前,由于两位著名人物曾在湖上比赛划船,因此也以“竞渡湖”(the Rival Ferry lake)而闻名。
我们今日沿着第二个湖走了一小会儿。因为该湖朝向西方,得名于那个天体,它的轨道被中国人认为是在天堂的那个区域。这就是“月湖”,它周长730丈,或者2920码,几乎是日湖的三倍大小。从北至南,有350丈,或1400码;从东到西,有40丈,或160码。
这两个人工湖泊是可以通航的;在某些节庆的日子里,呈现出一种非常愉快的、充满趣味的精彩场面。湖面风景虽然非常有限,但偶尔也会激发一些诗人吟诵出某些描述性的和赞美的诗歌。日湖与月湖来自于同一水源,它们的共同源头位于群山之间,叫做“四明山”,这里是宁波的西部和西南部的边界。河水通过南门和西门的水闸流入日湖与月湖,我们可以看到宽阔、清澈、水量丰沛的运河经过两个城门流入乡村,直至消失在远方。遍布整个城市的众多渡槽,都利用这两个巨大的水库。如果市政机关能够进行适当控制,阻止居民们往运河里丢各式各样的垃圾,他们为提升居家舒适度和改善从城市一地到另一地的交通状况而提供的设施建设将被大大增强。如果能够建立一支小型的警察队伍来管理在这些水网上来回航行的船只,确保水道清洁畅通,那么周边的居住环境将会比现在更加健康适宜。
美魏茶跨过尚书桥,来到月湖西岸,开始了对月湖书院和天一阁的游览。这两处“景点”对于英国人来说并不陌生。道光二十一年(1841),大理寺少卿金应麟在给道光皇帝的奏折中就提到,1841年10月,英军占领宁波后,“招集监生将该处天一阁书籍内地图,在月湖书院讲求绘画”。美魏茶先是到月湖书院的,他写道:
我们穿过一座石拱桥,这座桥位于之前提到的两座寺庙附近,横卧在月湖的狭窄部分之上。我们往右手边走,来到一处被称作“月湖书院”(the Moon lake College)的大型公共机构门前,看到门上还饰有古老的雕刻。约在200年前,这座书院的前身叫做“义田书院”(the Charity Field College)。它的名字已经显示了书院的开办目的,那就是为民间的穷人和文盲提供一个受教育的机会。为了延聘一名教师,有人捐赠田地,教师可以从中获得4000斤大米作为奖励。书院看守人也有权获取400斤大米。数月之前,书院被一名当权者占用,作为其官邸。
从书院出来,美魏茶又去附近的天一阁参观,并将这座东亚最古老的私人藏书楼称之为“著名而且富有价值的藏书宝库”。不过他此行非是要来借阅图书,竟然是为了看一种动物——鹤:
再次来到此地的目的是为了看两只稀有的鸟,我们也是刚刚得知它们的到来。这种鸟原产自暹罗,通常被叫做“仙鹤”,类似于丹顶鹤。两只鸟都很年轻,一只是公的,另一只是母的,体型大小相近,但是公鸟看上去更大更强壮些。它们的腿很长,头部是漂亮的黑色,在冠上是红色的皮肤。翅膀的第二部分,不是中国画中看到的红色而是黑色,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是白色,此外还有重叠的尾羽。这两只鸟都已经被一个英国人买下,不久就会被送往英国。
除了上述景点外,美魏茶还记载了一些著名的道观和佛寺。比如东岳宫,他认为是“城内非常值得一游的庙宇”,不过当时已近荒废,里面没有司祭人员,也无信徒,除了一位看门人,只有一些制席工人在工作。所以美魏茶说“这里是一个制席工场而非祭祀建筑”。又如吕祖殿,他介绍“吕祖是道教所崇拜的一个神仙。道士们(我只看到其中的两位)都非常年轻。他们的外表和佛教的僧侣不一样,没有剃发的头上还戴着一顶道冠……”。在吕祖殿旁边还有一座延庆寺,是“四明古刹”之一。他生动描绘了天王殿中的四大金刚、布袋罗汉和韦驮的形象,又提到:“延庆寺可容纳五六十位僧人。与它相邻的是一个庞大的钟楼,英军占领宁波后,从钟楼里运走了‘宁波大钟’(the bell of Ningpo),这口大钟被送到了英国。僧人们非常遗憾地谈起了他们的损失。与这个寺庙相毗邻的,还有一个规模更大、更加金碧辉煌的寺庙,称为‘观堂’。”实际上,观堂原属延庆寺,在清乾隆、嘉庆年间才开始独立门户,至民初更名“观宗讲寺”,一直延续至今。美魏茶对这座寺庙印象深刻:
寺中的佛像是我目前所见最为高大的。中间的一尊佛称作“释迦佛”,在其左边的是“文殊佛”,右边的是“普贤佛”。在佛像背后,还有一尊千手观音的神像。在佛像两边各有九个一组的塑像,它们是代表一些被称作“罗汉”的著名隐修信徒,都各有不同的姿势和明显的特征。罗汉的总数应该有五百位,但是在该处庙中只有十八位。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目前有六十位僧人居住在此,它们来自全国不同的省份。有时,寺中甚至能够聚集一千多名僧众。他们的食堂宽敞,厨房也绝不狭小,但卧房阴冷,一点儿也不舒适。厨房中有一口大锅,可以煮200担的米,供近2000人食用。
随着宁波城市的不断发展,美魏茶日记中介绍的这些寺观,很多都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比如延庆寺和东岳宫;有些即使保存下来,也不复当年的面貌,比如观宗寺和七塔寺。因此,他的记述也是对于老宁波鲜活的历史文化记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关于这些寺观的外文记载,除了见于美魏茶的日记外,在其他的西人著述中很少看到,即便有,也仅是只言片语。在没有相机的年代,美魏茶深入到宁波城的大街小巷,对周围事物进行悉心观察和详尽描述,也正体现了他的初衷——要做一份有价值的宁波旅行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