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妍捷

    光看电影《鼠胆英雄》的故事开头，很容易就误以为这是一出犯罪悬疑戏。影片将剧情背景设定在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风云动荡的上海滩：明面上只做收取摊贩保护费勾当的青龙帮，其实觊觎斧头帮手里控制的烟土市场良久，青龙帮老大更是亲自出面来到飞乐门舞厅，与神秘的日本烟土供应商密谋商议烟土的独家代理权事宜；警方似乎很早就听到了风声，突然闯进舞厅检查，试图将这群走私贩卖烟土的坏蛋一网打尽，却造成死伤无数，最终只能无功而返……青龙帮帮主屋内阴沉暗淡的布置，飞乐门中血腥暴力的枪战，角色们扑朔迷离的真实身份，各种悬念交织串联，一下子编织起了一张复杂的关系网。但随着内容的不断推进，原本设置好的悬疑很快尽数褪去，喜剧包袱填充起来的主体剧情逐渐凸显——概括起来，不过是青龙帮里一个最下等、最不起眼的小混混闫大海的人生逆袭之路：能吃会睡的他身形壮硕，在青龙帮里做着“小弟”，替老大们跑腿收保护费，却屡屡因为胆小懦弱，遭到帮会当家们的羞辱打骂。他刚出场，就因为没有收到钱还认了对方“祖宗”，挨了二当家几个响亮的巴掌，而怕事的性格也让他成为弟兄们嘲讽的对象。但就是这么一个“怂货”，却义无反顾地暗恋着飞乐门的当红舞娘杜卿，在知道自己身患肠道肿瘤、生命不足三个月的情况下，他毛遂自荐扛起帮里刺杀警察局局长周继道的任务。阴差阳错成为警察后，他又疯狂执行各种危险的大任务，只为拿到更多的安家抚恤费，替自己的女神杜卿解决麻烦。神奇的是，多次“冲锋陷阵”的他总是事与愿违，求死不得，反而不仅意外铲除了斧头帮的“毒仙”和“枪神”，还一路升迁至警局副警长，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连肖像都被做成了元宝蜡烛，成为热门祭品。

    但与其说，这部电影是主角闫大海迅速而华丽的蜕变，倒不如说是闫大海这一类人在那样背景下的成长写照。尽管这份历程的铺垫和转型在有限的时间里被处理得相当粗糙：一段段小品式的表演以走马观花的方式强行堆砌，完全代替了发展的逻辑；埋下伏笔的巧合，勾连所有的起承转合，本是很亮眼的特色，却因为配角人物提线木偶般的存在，而变得生硬和突兀。但仔细品味，我还是能在一系列逗人捧腹的幽默中，提炼出闫大海慢慢清晰起来的个人价值和自身的尊严，以及最终觉醒的民族大义，还有影片中关乎爱情的美好的内核。

    故事前半段里的闫大海的确是鼠辈一个，胆小如鼠，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流氓”。他喜欢穿着大红的肚兜，但又因为怕子弹打中自己，便在胸前绑满藏有杜卿照片的铜制“护心镜”；他会趁着老大到飞乐门谈生意时偷偷溜进杜卿的房中，找寻女神生活里的印记，却无意中撞见杜卿被高利贷逼债的情形，更不小心拉掉了女神的浴巾，惹来飞乐门的舞女们一顿暴打——影片从开始便着力塑造着一个猥琐、失败、怕死的小人物形象。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人意料，被诊断得了绝症的闫大海为了帮杜卿还清高额债务，不惜以身犯险，走在枪林弹雨的前端：在青龙帮里，听到刺杀警察局局长能拿到安家费，只有闫大海举起了手，还跟老大就安家费的数目讨价还价；进入警局后，听到因公殉职的警员会随着职务的上升，能拿到翻番的抚恤金，他独自与荷枪实弹的绑匪见面，解救了被绑架的市长千金；他又带头去抓捕“毒仙”、“枪神”，每一次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跟犯罪分子同归于尽；为了能一次性端掉日本供货商藏在上海某处仓库里的烟土，他果断点燃了缠在烟土上的炸弹引线，想同这间仓库一起毁灭……这是爱情的力量，它重新塑造了一个勇敢、不怕死的闫大海，但这份信仰太过于狭隘和肤浅，从头至尾不过是为了拿到钱帮助暗恋的人，有极强的个人目的性和功利性。可是当闫大海在生煎店铺中遇到失去儿子的老板，听他讲述了儿子被烟土坑害的经过，他的人生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他明白了烟土的危害，决定彻底让烟土在上海消失；假死后的他发现局长周继道才是幕后黑手后，他宁可被判处死刑，也不与周继道等人同流合污；知道自己只是得了肠绞痛的他，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怕死，而是与爱人杜卿一起将周继道绳之以法，哪怕最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这时“不要命”的疯狂已然上升为为了民族未来的疯狂，这是一种以小见大、更加有意义的高度。

    而这一系列的欲扬先抑的变故也像命运的轮子推着闫大海一步步往前走去，在那个特定的时代里，特定的历史背景，无奈、混乱、残酷的生存环境下觉醒，蜕变成长，丢掉“混混闫大海”身体中的是非不明，最终成熟，成为勇于担当的“英雄闫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