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

    李逵杀了扈太公全家，放火烧了扈家庄，然后就跑来向宋江请功。小说第五十回写道：

    打破祝家庄后，宋江在祝家庄的正厅上坐下，众头领都来向宋江献功。这时，有人前来向宋江报告说：“黑旋风烧了扈家庄，砍得头来献纳。”

    宋江便说道：“前日扈成已来投降，谁教他杀了此人？如何烧了他庄院？”

    只见李逵一身血污，腰里插着两把板斧，直直地走到宋江面前，唱个大喏，说道：“祝龙是兄弟杀了，祝彪也是兄弟砍了，扈成那厮走了，扈太公一家，都杀得干干净净，兄弟特来请功。”

    宋江听了喝道：“祝龙曾有人见你杀了，别的怎地是你杀了？”

    李逵答道：“我砍得手顺，望扈家庄赶去，正撞见一丈青的哥哥，解那祝彪出来，被我一斧砍了，只可惜走了扈成那厮。他家庄上，被我杀得一个也没了。”

    宋江喝道：“你这厮，谁叫你去来？你也须知扈成前日牵牛担酒，前来投降了，如何不听得我的言语，擅自去杀他一家，故违了我的将令？”

    李逵道：“你便忘记了，我须不忘记。那厮前日教那个鸟婆娘赶着哥哥要杀，你今却又做人情。你又不曾和他妹子成亲，便又思量阿舅、丈人。”

    宋江听了怒道：“你这铁牛，休得胡说！我如何肯要这妇人？我自有个处置。你这黑厮，拿得活的有几个？”

    李逵答道；“谁鸟耐烦，见着活的便砍了。”

    宋江道：“你这厮违了我的军令，本合斩首，且把杀祝龙、祝彪的功劳折过了，下次违令，定行不饶。”

    李逵听了笑道：“虽然没了功劳，也吃我杀得快活！”

    宋江与李逵的这段对话，一问一答，看似严谨，但却难掩其中的诸多破绽。因为，事实永远是事实，谎言永远是谎言。那么，宋江在这段对话里，到底露出了哪些破绽呢？

    其一，“谁教他杀了此人？”

    宋江闻报说李逵烧了扈家庄，砍得头来献纳，便立刻假惺惺地说道：“前日扈成已来投降，谁教他杀了此人？如何烧了他庄院？”其实，那报人根本就没有说李逵在扈家庄里杀了谁谁谁，这扈成到底生死如何。

    但是，宋江一听说李逵在扈家庄杀了人，就不禁脱口而出道出了扈成的名字，还责怪李逵为什么要杀了扈成，烧了他庄园？如果宋江不是心里有鬼，那又会是什么呢？

    那么，宋江为什么会在李逵屠杀扈家庄这件事上心里有鬼呢？原来，这扈成本来就在宋江拟定的被杀者的名单里面。所以，当宋江一听说李逵在扈家庄杀了人，就下意识地说出了扈成的名字。

    各位看官如果不信，就请接着看李逵给宋江所作的汇报：

    “祝龙是兄弟杀了，祝彪也是兄弟砍了，扈成那厮走了，扈太公一家，都杀得干干净净，兄弟特来请功！”

    李逵之所以会不厌其烦地把被杀者的名单一个个地报给宋江，李逵的言外之意就是，老大，你派给我的任务，除了扈成那厮跑了之外，其他的我都完成了。而且，还额外地多杀了祝龙、祝彪这两兄弟。所以，我要向你老大请功，你要给我奖励。

    “谁教他杀了此人？”宋江的这句问话，真可以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其二，“拿得活的有几个？”

    在扈家庄到底杀了多少人，李逵曾连续两次向宋江作了明确的汇报。李逵第一次汇报的那句话是：“扈太公一家，都杀得干干净净。”但是，宋江又问了李逵一句：“祝龙曾有人见你杀了，别的怎地是你杀了？”于是，李逵耐着性子又回答了一遍：“只可惜走了扈成那厮。他家庄上，被我杀得一个也没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宋江好像还是没有听明白李逵的汇报，接着还要问李逵：“你这黑厮，拿得活的有几个？”宋江这样的问话，问得李逵简直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李逵答道：“谁鸟耐烦，见着活的便砍了。”

    其实，宋江之所以要再三问清楚扈家庄的准确信

    息，只是想了解一下自己制订的那个屠庄计划，李逵到底执行得怎么样？除了那个从李逵板斧下面侥幸逃走的扈成，扈家庄还有没有漏网的人？因为对这个有点脑残的李逵，宋江实在是有点放心不下，宋江怕李逵在扈家庄杀人杀得不够干净。

    但是，正是宋江的“拿得活的有几个？”这句问话，无意之中却暴露出了宋江的真实意图。

    其三，“谁叫你去来？”

    从本文开头宋江与李逵所说的这段对话中，我们不难看出，宋江的关注点始终是在李逵在扈家庄到底杀了多少人，以及如何烧了扈太公的庄院这两件事情上。直到最后，宋江才轻描淡写地责怪李逵道：“你这厮，谁叫你去来？你也须知扈成前日牵牛担酒，前来投降了，如何不听得我的言语，擅自去杀他一家，故违了我的将令？”

    宋江与李逵刚开始说的那几句对话，其实明确地表明了宋江想了解扈家庄屠庄计划执行情况的迫切心情。后来，等宋江准确掌握了扈家庄屠庄计划的执行结果之后，为了在场面上能说得过去，宋江才有说没说地责怪了李逵这么一句话：“你这厮，谁叫你去来？”

    如果我们细细推敲宋江讲话的上下文，宋江内心的想法，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其四，“下次违令，定行不饶。”

    小说第四十七回，杨雄、石秀两人初上梁山。晁盖原本是要斩了假借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的杨雄、石秀两人的。小说写道：杨雄渐渐说到有个来投托大寨同入伙的时迁，不合偷了祝家店里的报晓鸡，一时争闹起来，石秀放火烧了他的店屋，时迁被祝家庄捉了，李应两次修书前去讨还时迁，可是祝家三子就是坚执不放，不但发誓要全捉了梁山的好汉，而且还对梁山的众位好汉千般辱骂。

    不料，杨雄这些话不说万事皆休，说了却惹得晁盖勃然大怒。晁盖当场喝道：“孩儿们，将这两个与我斩讫报来！”宋江听了，慌忙劝道：“哥哥息怒，两个壮士，不远千里而来，同心协助，如何却要斩他？”

    晁盖答道：“俺梁山泊好汉，自从火并王伦之后，便以忠义为主，全施恩德于民。一个个兄弟下山去，不曾折了锐气。新旧上山的兄弟们，各各都有豪杰的光彩。这厮两个，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因此连累我等受辱。今日先斩了这两个，将这厮首级去那里号令。”

    后来，经宋江、吴用等梁山众头领的力劝，晁盖方才消了怒气，免了杨雄、石秀两人的死罪。小说接着写道：

    宋江抚谕杨雄、石秀两人道：“贤弟休生异心，此是山寨号令，不得不如此。便是宋江，倘有过失，也须斩首，不敢容情。如今新近又立了铁面孔目裴宣做军政司，赏功罚罪，已有定例。贤弟只得恕罪恕罪。”

    可见这“绿林法度却如霜”。那梁山泊的法度，应该是相当严明的。

    但是，现在这李逵擅违军令，不但杀了扈太公的全家，抢了扈太公家的钱财，还放火烧了扈太公的庄院，这罪名不知要比仅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的杨雄、石秀重多少了。可是，宋江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这厮违了我的军令，本合斩首，且把杀祝龙、祝彪的功劳折过了，下次违令，定行不饶。”就这样打发过去了。

    面对森严的法度，宋江为什么会对李逵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呢？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李逵所执行的，正是他宋江制订的计划。

    正因为宋江是李逵扈家庄屠庄行动的幕后策划人，所以，宋江对李逵只能网开一面，如此处理。所以，各位看官请看，那李逵听了宋江所作出的处理决定后，就会心地大笑道：“虽然没了功劳，也吃我杀得快活！”

    这有点脑残的李逵，他不要功劳，只要快活。因为，他此次在扈家庄杀人，杀得十分尽兴。可以这样说，正是宋江与李逵对话中露出的这些破绽，充分暴露了宋江的真实意图，成了指证宋江是扈家庄屠庄计划幕后策划者的重要证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