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2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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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09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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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空篮

    □沈玉琴

    提起老物件,便想起陪伴了我70余年的家空篮,思绪立刻跃入了一生最困难的日子,使我百感交集,浮想联翩。也许是人老了容易伤感,痛处一触即发的缘故吧。

    家空篮,是过去每户人家都有的普通物件,它是家庭主妇为一家人缝制穿戴做女红所需盛放的用具,针头线脑、剪刀竹尺、顶针针夹、碎布料等全放在篮里。一般用竹篾编制,如洗脸盆大小,轻巧灵便,通体漆朱红色,是姑娘出嫁时必备嫁妆之一。我家这只家空篮用藤条编制,呈八角椭圆形,直径一尺,底部9寸,高3寸,是祖母传下来的,足有130多年历史,如今已很难觅见。它一直随我南辕北辙,四处搬家,与我相伴不离不弃。

    旧时,女红是母亲对女儿教育的一项重要内容,它既是手工技巧的传统艺术,也是做女儿的生活技能必备的一部分。因为不可能一时半会学会,所以要从小跟母亲学习,出嫁之后才有可能承担为家庭人员张罗衣食住行的任务。如果有些女孩不会,就会遭人取笑。

    很小的时候,我常手持针线和花布模仿大人样子,左肩靠门框,坐在弄堂口为布娃娃做衣裳、裙子、帽子,觉得好开心,这就是我迷糊快乐的童年。想不到,十岁出头,女红成为我挣钱的手艺。1948年,父亲失业,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母亲总抱怨父亲“文不像读书人,武不像救火兵”,身单力薄的父亲无可奈何,只能“逼上梁山”,硬着头皮,手提肩背,以卖面包为生。但这怎能担当得了一家五口人的柴米油盐?生活的重担压得父亲天天愁云密布。作为长女的我,多想顶天立地去挣钱。终于有一天找到了为裁缝店缝扣子的辅助工,我立刻操起了女红的活计。虽然收入低微,一天挣不到一元钱,至少也分担了一些为家人填饱肚皮的重担。

    女红是慢工细活,“一针勿来一针不去”,很考验一个人足够的耐力,来不得半点虚假。有点急性子的我,常常为求速度,顶针一滑,针尖刺破了手指头,鲜血滴滴。父亲见了,总心痛地关照:心急吃勿来热粥,慢就是快呀,十指连心,慢慢做慢慢做。现在想想父亲的话颇有几分哲理,常常会在我脑海里盘旋。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的助学金让我进学堂读书。那年放暑假,居民会宣传队排戏,内容是军民鱼水情,戏中我捧着红红的家空篮,踏着轻盈的步伐,唱着“我为解放军叔叔缝衣衫”,像模像样地演了一个小角色。新中国成立10周年的那个夜晚,我又捧着家空篮表演了“我为祖国绣红旗”的歌舞。

    “九月廿七风,懒妇掏家空”,意思是天气转冷了,应该为孩子缝冬衣了。婚后,作为家庭主妇,一有空隙,我就会坐在家空篮前为一家人操持穿戴鞋袜,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过去多数人家缺衣少食,衣服常常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不过在补破衣时,我也会动一点脑筋,用贴布在旧衣裤上点缀一朵小花或一只小狗、小猫,倒也别有一番新意,还让儿子乐呵呵地在小朋友间耀眼一回,好不得意。一天邻居小女孩丽丽不小心在她的黄裙子上剪了一刀破了,哭闹着,她娘又好气又好笑,请我修补。我立刻在家空篮的零星布头中掏到几块花布剪贴,缝成了一大一小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小姑娘见了,立刻破涕为笑,高兴得手舞足蹈。

    改革开放给全国人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庭主妇再也无需缝补衣袜,家空篮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可以束之高阁了。但是我却不然,喜爱女红的我,仍然将它放在左右,陪伴着我,只是不必再为生计而劳作了。退休之后,更加有条件发挥我的特长,琢磨着我儿时想象中的工艺品、手提包、孩儿鞋。每年端午节来临,我会用七彩绸缎缝制各种香袋,分送给邻居小孩、亲朋好友,也因此多次参加展览,得到过赞誉和奖励。2010年10月还被宁波晚报评为“十大年轻态老人最巧手老人”。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天天专心致志地缝制虎头鞋、猪头鞋,一双又一双。每当我带着美好祝愿,为即将降生的孩子送上可爱的虎头鞋、猪头鞋,受赠者总是高兴得好像得到了什么稀世之宝,千恩万谢溢于言表。

    一只小小的家空篮见证了我从贫穷到小康的日子。苦难是人生的一笔财富,传统文化的女红,练就了我灵活的手指和思维能力,已经耄耋之年的我如今竟“返老还童”,天天戴老花镜,缝制属于我的作品。一针一线总关情,我把每一份情和爱都融入其中,守护可能失传的传统工艺,用七彩工艺装扮我的晚年生活。

    我动手,我快乐!每当我完成一件作品,我会自我陶醉并欢快地轻声哼唱: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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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