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 七十岁,对于生活在宁波的人来说,出门坐公交、地铁和参观名胜景点,可以不必自掏腰包,享受免费,意味着你已进入需要照顾的老年队伍。但对于1949年诞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来说,她的DNA里,依然流淌着年轻的血液,看看她日新月异的面貌,毫无沧桑茫茫的皱褶。过去的贫穷已被翻篇清零,不断推出的新篇章,让人目不暇接。 记得孩提时,我第一次接触的家用电器是手电筒。黑暗来临的夜,往手电筒上方轻推一颗嵌有黄豆大小的红色塑料键,就会射出一道亮光。我总觉得那道光神奇而明亮,几乎能照射到我目所能及的地方,而且比破空而出的雷电还持久,不像雷电那样粗暴,瞬间的光亮刺激得双眼难受。我家的手电筒是父亲的专用,手电筒电镀铁皮的外壳已被抚摸得光滑、脆弱,似乎稍一用劲,就会像蛋壳一样破碎。父亲不让我们擅自玩手电筒,说花费电池,把它藏得极为隐蔽。垂髫之年的我,爱玩耍是本能,看到这么稀罕的物件,想到的是如何在小伙伴面前显摆。所以常趁父亲不注意的夜晚,把手电筒拿到手,虽然笨重,但欣喜有加,兴高采烈地溜出家门。 门外的弄堂口,早有翘首以盼的伙伴们闪着巴结的目光迎候我。他们小心翼翼地摸摸手电筒的外壳,奇怪它是怎么驱散黑暗,并对我的拥有崇拜得五体投地。于是,我像指挥官一样让他们挨个站好,然后每人轻推那颗红色塑料键开关。谁知有个小伙伴开关推得急,突然射出的光亮吓得他一大跳,几乎丢掉手电筒,幸亏后面的小伙伴手疾眼快,及时接住,才避免了手电筒摔坏的事故。从此,这个小伙伴就被我们排除在外了。 一天晚上,我拿着手电筒去河埠头招摇,用电光照小鱼小虾,还拿网兜捞。正当我与小伙伴们玩得眉飞色舞时,头顶突遭“笃栗”袭击(绍兴的说法,鲁迅散文《朝花夕拾》中谓之“栗凿”,指用食指和中指的骨节敲打头部”)。我一个激灵,回头一瞥,是母亲暴怒的眼睛,一下子明白擅自拿用手电筒的事败露了,不禁鼠窜而去。母亲在我的身后紧追不舍,还责怪我是不是想敲掉你爸爸的饭碗,一家人挨饿挨饥。 父亲是粮食专管员,每年夏粮收购期间,他要联系生产大队,然后返回粮库,等候缴公粮的运粮船。夏天的农民农事忙,白天不但要下地插秧,而且还要去谷场晒稻谷,一般是晚上七八点钟才摸黑划船送公粮。父亲要配合粮库的工作人员检验稻谷的干燥度,粮管所就给他配了一支手电筒。也就是说,这支手电筒关乎父亲的工作,没了它,会带来公粮检验的麻烦。当我胆战心惊地回到家后,母亲黑着脸,看来这一劫已难逃,我就小心翼翼地向一言不发的母亲保证:以后不再擅自拿用公家配给父亲的手电筒。 此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电筒躺在父亲的包里,忍不住时,就伸手摸一把。小伙伴问我,什么时候你再把家里的手电筒拿出来,我们去照河虾。我说,你们等着吧,这一天会来的。 可是,这一天迟迟没有来,小伙伴们也渐渐地对我失去了信心。说我胆小、小气。我一言不发,在以后的日子中,我过得郁闷又尴尬。 有一天,父亲一进家门就从拎包里拿出一支簇新的三节头手电筒,说这几天夏粮征购接近高潮,新的手电筒是单位配发下来的。我眼睛一亮,锃光贼亮又高大上的新手电筒,玉树临风一般。这时,父亲掏出那支摩挲得已不见外壳纹路的旧电筒,说,给你玩吧。我一下子喜出望外,激动得说不出话,这说明我在小伙伴中首次拥有家用电器。遗憾的是,父亲没有给我电池,也就是说我拿到的手电筒,相当于失聪人的耳朵,摆设而已。好在小伙伴们获此消息后,大喜过望,你一分、我两分地凑齐了买两节新电池的钱。有了手电筒,夜幕垂下的晚上,我们就活跃在河边、田间和树下,抓鱼抓鸟。还恶作剧地晃着手电筒,猛照茂密的树林深处,随之震天价响地喊“某某某抱得紧”,这使保持着适当距离的男女青年忿愤无比,恨不得奔出来掐断我们细瘦的脖。 也许是夜出使用手电筒的频率过高,不到一周,满天星斗之下,电光微弱得比萤火虫儿还暗淡,满脑子浆糊的我们有肝肠寸断的心疼,抬头的刹那,因看不清对方而互撞得东倒西歪。回家路上,大家恹恹得跟患病差不多,围着发不了光的手电筒想对策。有个小伙伴说他曾听说过往电池打洞,灌入盐水,阳光下晒燥,电池就能重新有电量。 众人同心,其利断金。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用铁钉往电池底部打个小洞,灌入盐水,在太阳底下晒燥后,塞进手电筒里,还真的有了光亮。大家高兴得雀跃不已。 这只老旧的手电筒如今已锈迹斑斑,失去了使用价值。如今就连手机都有电筒功能,手电筒早已不入家用电器之列,代之的是强光、防身、激光、手提式、智能等手电筒。人们生活在要有光就有光的快乐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