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

    新置了房屋，屋边有一块不小的绿地。于是一家四口揣着各自的如意小算盘，叽喳开了。

    先生说，他要在园中挖一方水池，筑以假山，养鱼数条。再在池边造一个有顶的廊架，安上灯，放好桌椅。无论月明风清，还是细雨濛濛，都能置身其中，或抚卷望月，听水声潺潺；或好友相约，品茗酌酒。先生说得摇头晃脑，镜片后眼神迷离，仿佛已经沉浸在唐诗宋词的无边风雅里了。

    先生是个生意人，自大学毕业后就弃文从商。虽未至大富，终也攒了些许银两，能置新屋便是很好的佐证。只是多年辛苦、遍尝冷暖之后，还是企盼在诗文书画里涤荡几下，既怡情养性，又试图混得儒商之名。就像他的朋友圈，腆着大圆肚仍不忘晒一晒日行万步的记录，喝酒啖肉后依然喜欢捧一捧泡着枸杞的保温杯。然而，风雅固然是心之所向，生计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毕竟一家的重担都压在他的肩头。所以为了“年年有余”，水池和鱼儿，一个都不能少。

    轮到儿子了，他留学多年，难免沾濡了一些西方的习气，喜欢自己动手敲敲打打。要求择一角落，亲自搭一间遮风挡雨的小木屋，做他日后宠物狗的窝。狗的品种也选好了，边牧犬，聪明忠诚，毛发黑白相间，体型高大，牵着随行很有气势。

    儿子知道我有轻度洁癖，一直不允许他引狗入室。所以他还要在木屋边安装一个可供狗狗洗澡的大水槽，并且准备发挥他理工专业的优势，设计一个狗狗专用的便便处理器。

    然后他说要在园中铺一大块草地，上面放一把类似秋千的摇摇长椅。他要一边看书一边晃来荡去，边牧就匍匐在脚边，用柔顺的长毛蹭着他的脚踝。我觉得，这个小心思是为他未来的女朋友设计的。

    还在上小学的女儿最直接：“我要一个大花坛，我要我专用的大花坛！”她这学期刚刚在科学老师的指导下，成功种植了几株茁壮的凤仙花，莳花弄草的热情从此被点燃。小百宝箱里收集了一包又一包种子，向日葵、紫茉莉、满天星、兔尾草……还有排得整整齐齐、正跃跃欲试的工具：小铲子、小耙子、小水壶、小剪刀……

    女儿的小脑袋很简单，她以为只要把种子扬手撒一撒，黑黝黝的泥地里，不久就会姹紫嫣红开遍。然后蜜蜂来了，蝴蝶来了，好闻的香味也扑鼻而来。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盯着，保不准那里就会蹦出个花精灵花仙子呢。

    本着实践出真知的教学理念，她的爸爸、哥哥、和我，都毋庸置疑地一致同意了她的要求。

    最后，大家就齐刷刷地看向了我。作为家里所有杂务的主要负责人和操作者，他们心知肚明我的建议不容小觑。我抿了一口果汁，慢悠悠地说：“我要种果树：橘子、柿子、枇杷、文旦……我喜欢春华秋实、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我还要开辟一大块菜地，种青菜萝卜、黄瓜土豆……不用农药不施化肥，纯天然无激素。每天碧绿青翠地掐个嫩尖，稍作翻炒，你们用筷子夹起的时候，那菜儿还带着鲜活的灵魂呢……”我有点陶醉地喃喃自语。

    “嗯，妈妈，”儿子小心地打断我的话：“你是不是还想在树下养一群鸡？以后每天等着听‘咯咯咯’的叫声，跑去捡几只热乎乎的土鸡蛋，炒起来甭提多香了。”

    先生一听，终于憋不住哈哈笑了：“你妈是当家的大厨，总是想着吃吃吃，恨不得天天找好吃的东西把你们喂到撑。”

    只有女儿津津有味地听着，好像她眼前已经瓜果飘香。然后她睁大眼睛望着我：“妈妈，你那么怕虫，菜叶上长了毛毛虫，你不会最快逃跑吧？”

    忽然想起一篇小文，关于花开花谢，作者在文末是这么写的：“有人看到美，有人看到吃，有人看到经济，不同的性格和阅历决定了眼光。”嗯嗯，譬如我们家，一个园子四种格局。

    瞬间觉得这块绿地小如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