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8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19年12月19日 星期四  
放大 缩小 默认

武松称呼背后 的故事(续)

    □胡杨

    上回,我们说了武松“武二郞”和“都头武松”这两个称呼背后的故事。现在,我们再来说说武松另外两个称呼的前世今生。

    一、“打虎武松”

    武松人生历程的第三个称呼是“打虎武松”。这是武松在张都监家里杀了人之后的自称。

    在孟州城,武松醉打蒋门神,帮施恩重霸了快活林。这武松虽然快意了恩仇,但却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一个欲置其于死地的大阴谋。这个阴谋的策划者和实施者,便是张都监、张团练和蒋门神三人。

    于是,武松从飞云浦逃得性命回来,便恶向胆边生,在孟州城的鸳鸯楼里,连杀了十五人,演绎了一场血淋淋的复仇大戏。

    小说第三十一回写道:武松在鸳鸯楼大开杀戒之后,便在那白粉壁上,用衣襟蘸血,写下了八个大字:“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武松打虎,是在武松当阳谷县的都头之前。但是,武松无论是在阳谷县,还是后来到了安平寨,从来都不说自己是“打虎武松”,而只是说自己是“都头武松”。因为,武松更看重的是那个“都头”的名声。

    上回我们说到,在武松的心中时不时出现的,是阳谷县的那份家的温馨和县衙步兵都头的名声。所以,我们不难体会到,这个在鸳鸯楼的白粉壁前慨然留名的打虎英雄,他此刻的内心该是多么愤怒、多么悲凉,同时又是多么开心、多么痛快!那鸳鸯楼外的一轮朗朗清月,照耀的是武松一捧带血的英雄泪,一腔无以言表的悲凉意,一种大仇已报的酣畅心。

    有一种说法,说武松在鸳鸯楼里杀人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有点滥杀无辜的味道了。这样的说法,可以说是既对又不对。

    说他“说得对”,是因为武松在鸳鸯楼里连杀了十五个人,被杀的除了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这三个欲置武松于死地的元凶之外,还有养马的后槽、丫环等人,粗粗一看,这武松确实有点滥杀无辜了。

    说他“说得不对”,是因为武松之所以会大开杀戒,只是因为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这三人的计谋实在是太过歹毒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彻底毁了武松的一生。所以,在武松看来,正是张都监他们把他逼上了人生的绝路,而那些个后槽、丫环等人,则都如那玉兰一样,全是张府里陷害他的帮凶,所以一并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罪过呢?

    如果说,那个血溅鸳鸯楼之前的武松,他对自己的未来,还抱有着一线的希望,所以在十字坡,他会拒绝张青让他落草为寇的建议;在安平寨,他会受用于“都头武松”的称呼而怡然自得;在孟州城,他会对施恩、张都监的点滴恩惠感恩戴德,以命相报。那么,现在这个站在鸳鸯楼的白粉壁前准备杀人留名的武松,却早已被这个丑恶的人世、无情的社会逼成冷酷无情的杀手了。

    鸳鸯楼的冷月,让武松彻底看清了这个世界。

    此时的武松,再也不是原先的那个“都头武松”了,他早已恢复了原来的江湖身,又还原成那个江湖味十足的“打虎武松”了。所以,他要改自称为“打虎武松”了。

    这里还有一个细节,写得很有意思。各位看官应该知道,武松向来是个不看重钱财的人。在阳谷县,他会把一千贯的赏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全都分发给了那些猎户。在十字坡,他会把张青赠送的十两银子,一转手就分给了两个押送的公人。

    可是,到了张都监府后,武松居然去买了个柳藤箱子,把别人送给他的一些金银、财帛和缎匹等等全都锁在了箱子里。

    武松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武松觉得张都监对他很好,他想就此安顿下来,过平静的日子了。但残酷的现实却是,这只不过是武松的一厢情愿而已。

    鸳鸯楼前的那轮冷月,彻底击破了武松曾经的都头梦。当武松在鸳鸯楼上蘸血写下“杀人者打虎武松也”这八个大字的时候,那曾经的一切,从此就与他永隔两岸了。

    于是,他只能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一百个,也只是这一死”。在这鸳鸯楼的冷月下,他就是要大开杀戒,快意恩仇。所以,武松

    在鸳鸯楼里大开杀戒之后,会说出那句带泪的言语来:“我方才心满意足,走了罢休。”

    所以,金圣叹读到“方才心满意足”这六个字时,会忍不住批道:“六字绝妙好辞。”显然,金老先生是懂武松的。

    二、“行者武松”

    武松的第四个称呼是“行者武松”,这是武松血溅鸳鸯楼之后,张青、孙二娘夫妇给他取的。小说第三十一回写道:

    武松血溅鸳鸯楼之后,孟州知府接到了张都监府的报案,于是立即就查实了案情。然后,孟州府便押了文书,出三千贯信赏钱,写了武松的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到处张挂。而且还遍行邻近州府,要求一同缉捕。

    于是,张青、孙二娘夫妇就让已无处藏身的武松打扮成行者的模样,前去二龙山投奔鲁智深和杨志。

    小说写道:武松辞了出门,插起双袖,摇摆着便行。张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个行者!”从此以后,这“行者武松”的称呼,便伴随着武松走完了他余下的人生。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可能就要问了,武松的这个“行者”身份,当初只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而不得不采取的临时化装手段而已,武松其实并不是一个真行者。那么,武松为什么上了梁山之后,还是一直以“行者”的面目示人呢?甚至到了招安之后,武松也要将朝廷赏赐的锦缎制成行者的行头,穿在身上去见皇帝?

    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武松自从穿上了那套行者的行头之后,他的内心就已认同了这个行者的身份。所以,他才会时时处处以行者的身份自居。

    我们且看小说,是如何来写“行者武松”的?孙二娘去房中取出那身行者的行头,教武松里外穿了。武松看了说道:“却一似我身上做的!”于是,武松便穿了皂直裰,系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开头发,折迭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

    张青、孙二娘看了武松的这一身打扮,便道:“却不是前生注定!”武松听了,就讨面镜子照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张青便问武松道:“二哥为何大笑?”武松道:“我照了自也好笑,我也做得个行者。大哥,便与我剪了头发。”

    可见对这个“行者”的新形象,武松不但很认同,而且很喜欢。更为重要的是,武松不但在外形上认同了自己“行者”的新形象,更在内心里也认可了“行者”的新身份。

    小说里有首诗,是这样赞“行者武松”的:幸有夜叉能说法,顿教行者显神通。所以,小说第三十一回、三十二回的回目,就是“武行者夜走蜈蚣岭”和“武行者醉打孔亮”了。

    那么,武松的内心怎么就会认同了“行者”这样一个新身份的呢?

    原来,那鸳鸯楼的冷月,已让武松彻底看清了这个丑陋世界的本质。就在鸳鸯楼上,武松忽然发觉,原来人心可以这么恶毒,这世道可以这么凶险。

    如果说,之前的武松,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那么多的是非人生,但他对自己的未来仍存有一丝丝的希冀、一点点的愿景的话,那么,那个在十字坡张青的酒店里,穿上了行者行头的武松,却早已看破了红尘,成了个真正意义上的行者。

    幡然醒悟的武松,他的人生哲学从此就变得异常简单了。他只想在这个世上能寻一个地方,能安个身,落个脚。然后,再找个机会,重新做个寻常的人,去过那平平静静、与世无争的日子。于是,这梁山泊就成了武松暂时的也是最合适的安身落脚之地了。

    小说第一百十九回,宋江他们征方腊得胜回朝。当大军路过杭州时,在战场上已失去了一只左臂的武松就明确向宋江表示,他不愿随同宋江赴京朝觐,只想做个真正的清闲道人。早已明白武松心思的宋江,同意了武松的要求,说道:“任从你心!”

    于是,武松便在杭州的六和寺里正式出了家。从此,行者武松就真正皈依了佛祖,最后享年八十而善终。

    袁无涯本在这里有个眉批,批得很有道理:“传中独智深、武松二人出色,其结果如此,方见英雄收场本色。”

    这就是武松,一个本色的英雄,一个永远的英雄。

    (未完待续)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