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萍 “爸爸有双草鞋,搁在鞋柜上,他常默默地盯着他望,仿佛注视着茫茫大海的一艘船。不觉,一颗泪滴到鞋上,映出这段故事,好长,好长……”浑厚的男声独白后,熟悉的旋律响起,唱针在旋转的唱片上滑过,发出轻微的嘶嘶响声,台湾歌手潘安邦“草鞋是船,爸爸是帆……”的歌声从电唱机里缓缓流淌开来。 说起那台电唱机,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产品,当时可是父亲的心头肉、真正的宝贝,在连电视机都稀缺的年代,无疑是难得的贵重物品。父亲曾经是部队文艺兵,吹一手好口琴,爱唱歌,花了大半年的积蓄,省吃俭用才买了这台电唱机。在四邻八舍眼里,绝对称得上是“吸睛”的奢侈品。 记得父亲刚把它买来时,我们一群孩子都稀奇地围着看热闹,心想:这么一个不大的方形盒子,有什么魔法能唱出动听的歌曲呢?在我们疑惑而好奇的巴望眼神中,父亲把木盒子打开,电唱机终于露出了真容。我仔细地“观察研究”了一番,发现它由下面的方形底座和上面的圆形转盘组成。父亲告诉我,底座用来固定唱臂和支撑转盘完成转轴的旋转,上面是圆形的转盘,是用来支撑唱片旋转的。转盘中间有一根银色的金属轴,父亲说只要把唱片穿过这根中间轴后,平放在转盘上,把唱臂移到唱片上,就能发出动听的歌声了。转盘下面是发动机,外表上看不到,父亲说这个发动机就像人的心脏,为唱片提供动力能源。转盘旁边有一根能移动的臂械,叫做唱臂,用来搭载唱头,作用是将接送到的信号传递给下一环节。然后唱针在音槽里的震动转化成音乐信号,传递到我们耳朵,就能听到美妙的音乐了。 如此高深莫测的知识哪是我们这些孩子一时半会能懂的?我们迫不及待地请求父亲赶快让电唱机唱出歌来。只见父亲接上电插头,拿出一张黑色唱片放好,小心翼翼地把唱针轻轻放在唱片上,只听一阵轻微的嘶嘶声,唱片开始旋转起来,唱针也欢快地跳动着,深情的独白、深沉的旋律响起来。那时听的第一首歌就是台湾校园歌曲《草鞋是船》,不管是开头的“草鞋是船,爸爸是帆,奶奶的叮咛载满舱,满载少年时期的梦想”,还是结尾的“远远的故乡在召唤,满载半世纪漂泊的沧桑,倦航的船儿快来靠港”,每一句歌词都深深地打动着我那颗少年敏感的心,默默地听了很久,也发呆了很久。父亲看我发呆的样子,打趣说家里又多了一个文艺分子呢! 电唱机当时是个稀罕物,父亲对此非常珍贵,除了节假日和客人来访,平时都锁在木箱里,我们几个孩子更是被约束不能随意靠近它。要用的时候,也要父亲在旁边看着,一步步示范操作教我们,唯恐我们一不小心把它弄坏。即使后来我认为电唱机使用起来很简单,不必过于小心谨慎,父亲却还是再三叮嘱,可见父亲对它的爱惜。 家里后来造了二层小楼,地方宽敞了,父亲又寻思着大干一场,把二楼的一半空间隔成一个音乐室,把电唱机搬到楼上,凭借一手精致的木匠活,给电唱机打造了一个量身定做的组合木柜。木柜上面放电唱机,下面几个抽屉放唱片,父亲又给电唱机接上音箱和话筒,放在右边的侧柜里,小小的电唱机包装后立刻变得高大上起来。 父亲对电唱机非常爱惜,也因此买了很多唱片,每一张唱片都按戏曲、民谣、轻音乐等分门别类,写上编号,叠放在不同的抽屉里,父亲对这些唱片如数家珍。周末,父亲闲坐在椅子上,问我要听什么歌,当我说出某一歌名的时候,父亲让我去放唱片,随口报出哪个抽屉第几排第几张,我照父亲的话去找,一准没错。 耳濡目染,少年的我也因此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歌曲《爸爸的草鞋》、《一枝小雨伞》、《秋蝉》、《军港的夜》、《外婆的澎湖湾》,戏曲经典选段《女驸马》、《十八相送》、《化蝶》都是百听不厌的,有时也能像模像样地哼哼。 三十多年了,那台电唱机飘出的歌声一直萦绕在我耳边,伴着我学习、成长、工作、离乡。三十年后,它依然清晰地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没有错失一个字,没有遗忘一句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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