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鲁言

    这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日子，干完这一班，吕艳就可以回老家了。她是北方人，虽说来南方已有五年了，但依然不适应这里阴冷的冬天。“咚”的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吕艳快速地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心里马上有一股暖流浸润而过。

    “还有十分钟就下班。”吕艳给男朋友回了信息。她已看到同事小鲁走进值班室更衣了，等一会儿还有同事郑瑜，她俩是来接自己和护士长朱蓉这班的。

    吕艳和小鲁差不多有半年没说话了。不为什么，只是吕艳看不惯小鲁的心直口快；而小鲁也看不惯吕艳的懒惰推诿。按理说交接班时彼此需要交待些什么，但吕艳每次交班只与郑瑜说事，小鲁也不向她提问，有什么事都问护士长。

    小鲁已换上白大褂，径直走来，吕艳并不打算迎接她的目光。小鲁却久违地在她身边停下，说：“武汉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挺严重的，你回家途中别忘了戴口罩。”护士长朱蓉不在，临时被院部叫去开紧急会议了，这话不是明着冲她吕艳说的吗？要接话吗？小鲁似乎是在关心她呢，但吕艳好像并不需要这份多余的关心，作为感染科护士她早就从网络上听说了武汉的疫情，也就这几天的消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鲁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口罩递给她：“给，这是我刚从外面买的，估计很快口罩就会成紧俏货。”这下，容不得吕艳多想，她说：“谢谢，我自己可以去买。再说了，这新型冠状病毒离我们远着呢。”

    吕艳不想听小鲁胡说八道，她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封城？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这不制造恐慌吗？今天她也在朋友圈上看到很多药店口罩已被抢空。作为一名医护人员，小鲁居然也在抢口罩，吕艳打心眼里看不起她。

    这时，护士长朱蓉边接听电话边从外面走来。大家都感觉到了护士长的神情不一般。

    放下电话，护士长严肃地说：“接上级紧急通知，疫情可能比想象来得严重。我们市b医院已经确诊了一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人，还有几例疑似病人，我们A医院感染科的隔离病房要马上行动起来。另外，大家心里要有个准备，省里可能还要抽调部分医护人员紧急支援武汉……”

    “啊？”未等护士长说完，吕艳惊讶地叫了一声。相比之下，小鲁似乎觉得这是意料之中，她说：“护士长，如果我们科室需要有人去武汉，我去！”

    护士长说：“我是护士长，工作经验也比你丰富，上一线，应该我去！”

    “护士长，你家里不是有需要照顾的小孩嘛……别跟我抢。”小鲁急了，她说话向来如此直率。

    “不是还没最终定下来吗？护士长，你别吓我们。”吕艳说。吕艳今年本来想带新处的男朋友回老家去“炫”一下，也让亲人们高兴高兴。

    “没有吓你们。吕艳，你有可能不能回老家了。当然，最终还要等上级通知。”护士长不好意思地说。

    “护士长，让她回去吧。吕艳去年也没回老家，我来顶她的班。”一直沉默无声的的郑瑜说。

    护士长问吕艳：“什么时候的动车？”

    “明天下午4：30的动车，直达我老家。”吕艳说。

    “那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护士长想了想说。

    吕艳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桌面，更换衣服，背上黄色的新背包，匆匆下班了。

    小鲁把那包口罩递给郑瑜，示意她追上去给吕艳。

    第二天一早，吕艳打开手机，呆了。小鲁说得没错，那边真的“封城”了。

    男朋友发来微信问她几点钟出发，她没有马上回，而是在想着先给妈妈打个电话，怎么说才好。

    下午，吕艳却主动来到科室。护士长说：“真对不起，大过年的，你妈又不能看到毛脚女婿了。”

    吕艳淡定地回答：“没事，可以视频啊。”

    郑瑜在边上说：“没问题，还是我来替你顶班。”

    护士长说：“你们两位今天晚上辛苦一下——值夜班。我和其他几位同事去准备一些东西让小鲁带上，尽量齐全些。她已经去紧急培训了，明天晚上赶赴武汉。”

    吕艳再一次被惊呆，眼镜直接滑了下来，又迅速扶住：“怎么说走就走啊？明天可是除夕啊？”

    “在疫情面前，没有除夕。时间就是生命，这是我们医护人员的天职和使命。”护士长说。

    吕艳不知道小鲁这一去，会有什么样的状况等着她。其实，她俩是同一届毕业的护士，今年才27岁，说工作能力和经验真的都不如一些老护士，但她心里清楚小鲁平时确实比她努力，更有目标，凡事都迎难而上。而她吕艳有时会怕，怕这怕那，小鲁有时心直口快地要说她，这令她很不好受。小鲁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划脚的？所以，她把对方想象为“敌人”了。但想不到，疫情来临，小鲁却是第一个送她口罩想着她安全回老家的人，也是小鲁第一个站出来说替护士长前行。这样真诚的同事，以前她为什么要敌视呢？她为自己感到羞愧。

    除夕，医院比平时显得寂静。晚餐时间已过，陆陆续续地已经有领导和同事站在了院门口。小鲁来了，穿着一件红艳艳的羽绒服，外面滑滑的那种。护士长第一个上去拥抱了她，说了句：“你的衣服真漂亮，等你凯旋！”小鲁却调皮地回：“瞧，我的衣服滑滑的，病菌粘不住，放心吧！”郑瑜第二个上去，紧紧地拥抱了小鲁，完了只见她一个劲地抹眼泪。轮到吕艳了，她扶了扶镜框，抬了抬胸，说：“小鲁，你回来后，我一定帮你找个帅帅的男朋友。”

    几天后，医院第二批赶赴武汉的医护人员名单中，有一个惊艳的名字：吕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