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青 近期又翻了一下《树上的男爵》,觉得是一本挺有意思的书,不记录点什么,将会是一种荒废,所以便有了以下的文字。 柯希莫,男爵之子,十二岁时,因为就餐时拒绝吃蜗牛,爬上了树,从此就不再落地,在树上生活了一辈子。“不下地”是他固守的准则,是他保持自我的方式。无论生命中发生什么,他都没有违背自己最初的誓言。他历经自然的风霜侵袭,爱情的甜蜜与苦涩,身体机能的由盛而衰,不管是友谊、亲情还是爱情,不管是疾病、灾害、革命还是战争,都没能让他从树上下来。看起来,他选择离地的方式将自己围困。 有意思的是小说并没有把柯希莫塑造成一位隐士,反而让他以独有的方式广泛地接触社会生活,参与到经济、政治、军事等各个领域的事务中。树上岁月,他从未放弃学习,他从书中学习,从和人们的交往中学习,从观察中学习,他成长为一位博学多才、善于思考、善于实践并有不俗领导力和号召力的真正的贵族。他声名远播,活成了一个传奇。卡尔维诺赋予柯希莫的那种理想主义色彩特别让人感动。他似乎困在了树上,实际上却极大地拓展了个体生命的空间,那种宽广与辽阔远远超越于凡俗之人。“离地”既是“围困”,也是“突围”。 柯希莫很可爱的地方是他是一个行动派。一个体现在他的行动自主,不落陈规。如果把柯希莫描述成到处传经授道的人物,把他打扮成一个圣人,将会显得乏味。他交的朋友可以是盗贼,可以是流浪者,他爱的女人骄傲张扬,他可以吹嘘自己的英雄业绩,讲各种版本的夸张的故事,权势、钱财、地位诱惑不了他,亲情、爱情局限不了他。另外一方面,他有极强的社会参与热情,有落实理想的行动能力。书中的卡雷加骑士和柯希莫是相反的人物,卡雷加有爱好,有天赋,比如水利方面,但他不善于实施。“一个个的设想,昙花一现,落空了,最后一事无成”。在现实生活中碰壁,他容易失望,也容易厌倦,他是一种真正的离群索居的古怪的形象。其实柯希莫身边的其他一些人,包括他的父亲、母亲,都是属于不能落实理想的人,而柯希莫却做到了。 离地,提供了一个打量、触摸世界的崭新视角,就像柯希莫认为“谁想看清尘世就应当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所以,离地的真正目的是更好地拥抱这个世界。 生活常在,困境常有。形形色色的樊笼桎梏身心。1900困在了海上(电影《海上钢琴师》情节,名为“1900”的弃婴在邮轮上成为钢琴大师,并且一辈子呆在了船上),史蒂文森困在了达灵顿庄园,K困在了比城堡更让人难以捉摸的人生迷宫,老布困在了肖申克的监狱……诸多的困境,令人无奈、孤独、挣扎,而柯希莫的困境则是自由的自主的选择,没有任何外在的压制与束缚,只有蓬勃的心灵的发展和旺盛的生命力、创造力。 或许,离地才是突围的开始,离地才能更好地回归生活。《柏林苍穹下》丹密儿变成凡人之前,是以天使的身份关注着柏林的芸芸众生。诗人叶芝叫后辈诗人冷眼观生死。阿特伍德来解读艺术家的冷眼,“这种眼睛之所以冷,是因为它清晰;它之所以清晰,是因为它的主人必须看清一切,然后必须记录下来”。保持冷眼,就是保持与生活的审美距离,并最终拥有更多的生活。 愿生活中有柯希莫,至少有一部分人是。 (《树上的男爵》 译林出版社 2019年7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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