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织图中的“布秧”。

▲今天的“布秧”。记者 郑凯侠 摄

康熙三十五年《御制耕织图》朱印本中的“浸种”。

    眼下正是春耕春种的大好时节，江南大地遍翻翠浪。自年初，浙江美术馆便推出“其耘陌上——耕织图艺术特展”，旨在将这南宋流传至今的重要图式及相关刻本做一推介。

    最广为人知的《耕织图》，乃是以版刻形式，将传统农耕、蚕织事，用画面与诗歌加以记录、传播的一种样式。这一图式，始于南宋四明人楼璹的创意，经其子侄翻刻，广为流传。

    如连环画展开的耕织场景，既是传统男耕女织生活的浓缩，也是农村四时生活的写照。因其内容关系民本，含蕴历代统治者的关切，亦保留下众多历史信息。

    受疫情影响，横跨四个展厅的耕织图特展闭展两月有余，4月1日起，重新与观众见面。从南宋到今天，从图画上千年不褪的蓬勃生机到田间地头盎然春意，艺术与现实古今辉映，虚实交融，带给观者独特的体悟。

    四明楼氏与《耕织图》

    带有耕织趣味的图绘，自战国青铜器上就有表现。后来的汉画像石、画像砖乃至敦煌壁画上，也都有耕织图出现。北宋宫廷延春阁两壁，曾绘农家养蚕织绢甚详，可惜此图早已不存。它作为一套完整的系列绘画登上历史舞台，始于四明楼璹出品的《耕织图》。

    楼璹（1090-1162），字寿玉，又字国器，鄞县人，是著名的四明楼氏传人。他的父亲楼异，就是曾在明州知州任上，将广德湖垦辟为田，用田租费用与高丽修好的那位。

    南宋绍兴三年（1133），楼璹任临安府于潜县令。作为地方官，楼璹格外留意农事，究其始末，作耕织二图。其中，耕图从“浸种”到“入仓”共21个画面，织图从“浴蚕”到“剪帛”共24幅，真实详尽地记录了农业生产过程。每个画面，都配有一首八句五言诗。赐对之日，楼璹将此图进呈宋高宗，受到嘉奖，他本人也因此升官。

    1984年，我国大庆市发现一卷南宋《耕织图》中的“织图”摹本，每幅画下面均有宋高宗续配吴皇后亲笔楷书题注，彰显了南宋朝廷对此卷的重视。该卷“蚕织图”现藏黑龙江省博物馆，也是公认现存最早的耕织图摹本。

    楼璹进呈原图后，仍有家藏副本。在他卒后48年，即南宋嘉定三年（1210），其孙楼洪、楼深组织将爷爷的耕织图诗刻石，由楼璹的侄子楼钥书丹，以期流传保存。这一过程记录在了宋刊楼钥《攻媿集》中。如今，原图刻石皆不存，本地可见唯有天一阁明州碑林尚存的耕织图诗残石两块，文字大部分湮灭，版本不详。

    楼璹所作《耕织图》及诗，由于“图绘以尽其状，诗歌以尽其情”，被誉为“世界第一部农业科普画册”。同时因其自带“劝农”的本意，被历代统治者重视，借以发扬推广，发展成独特的“耕织图现象”。

    获清统治者推崇和包装

    南宋之后，耕织图流传摹写不衰。主要传世版本有现藏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的宋梁楷款耕织图（织图15幅），元赵孟頫耕织图诗，藏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的元程棨摹本耕织图，明代传仇英本耕织图、明宋宗鲁刊耕织图等。

    这一传统到清康雍乾三代，经统治者推崇与包装，再次达到顶峰。浙江美术馆展出刻本珍品16件，便有清代耕织图系统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如康熙《御制耕织图》。

    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圣祖皇帝命宫廷画师焦秉贞绘制耕织图，并亲自作序题诗，组织付梓颁赐臣工，成就了《御制耕织图》这部清代殿版画中极负盛名的作品。

    《御制耕织图》承袭楼璹《耕织图》传统，基本保持了楼氏作品的内容和配诗，同时加入西洋焦点透视法，使画面构图更显“规范”。

    这次展览中有三件“康熙三十五年刊本”，有朱印本、墨印本、设色本之分，其中朱印本最为稀少。朱印本耕织图凡46幅，每幅图上方为康熙行书七言御诗，十行三字，前有阳文方印“渊鑑斋”，诗末有阳文方印“康熙宸翰”、阴文方印“保合太和”，每图旁镌楼璹五言诗。

    完整展出的清乾隆朱蓝套印本也十分值得关注。这是一种特殊的耕织图，由康熙三十五年御制耕织图缩摹而成，尺寸十分“袖珍”。据展牌说明判断，“从其构图与康熙三十五年本呈镜面翻转来看，这一版本粉本可能源于石刻拓印，亦有说法是为制作耕织图墨”，可信度高。

    清廷出品的耕织图“周边”不止这些，还有冷枚、陈枚所作耕织图，雍亲王耕织图，乾隆御题梅花图，乾隆石刻耕织图等，自耕织图取材的漆雕屏风、瓷器、墨锭、扇面、年画也有不少，感兴趣的观众自可从展陈中寻找线索。

    走向世界的《耕织图》

    作为通过图像推广农业技术的重要作品，《耕织图》不仅在中国农业史上大放异彩，对日本、朝鲜乃至欧洲也产生过深远影响。

    据日本学者渡部武研究，在日本文化界，影响最深的中国农书非《耕织图》莫属。日本古农书《农业全书》《成形图说》《耕稼春秋》等无不受其启发。

    《耕织图》传入日本是在15世纪末。当时，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政执政，他以收集中国宋元时代的绘画而闻名。有意思的是，在日本《耕织图》并没有完全作为农业技术的参考资料存在，同时也作为山水画被欣赏。足利义政时期，便非常流行用中国《耕织图》中的元素制作屏风画，如《四季耕作图》尤为狩野派画家钟爱。

    日本现存《耕织图》传本主要有摹自梁楷系统的伊泽八郎纸本淡彩《耕织图》，狩野永纳翻刻的明版《耕织图》（1676年刊），后者存有楼钥孙子楼杓所作《耕织图题记》。耕织图影响还波及江户时代的浮世绘，这种日本木版画中有大量养蚕主题浮世绘，也被称为“蚕织锦绘”，今多收藏于东京农工大学。

    浙江美术馆此次特展中的两套和刻《耕织图》，一种是根据康熙三十五年缩摹《耕织图》的日本铜版《御制耕织图》，一种是日本石印本一函两册，可略窥其一角。

    《耕织图》影响还远及欧洲。十八世纪中期起，从广东输向欧洲的外销画，就多有以耕织为主题。展陈中，有几件海外翻刻的耕织图，如来自尼德兰莱顿地区的石板套色耕织图即展示了皇帝“亲耕礼”，欧洲铜版耕织图亦可见典型欧洲“中国风”——画中人物身着汉服，面部刻画则带有高加索人种特征，背景处的树石丘陵亦改换为欧陆样式。

    据了解，重新开放后的浙江美术馆耕织图特展将延期至5月5日。

    记者 顾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