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端 有一部分读者认为:现代诗不好读。也就是因为读不懂,所以便不爱读。其实,每个阅读者的内心,对于诗歌都存在自己固有的评价和审美标准。这个标准也许清晰,也许模糊,也许比较准确,又也许失之偏颇。但在一般印象中:诗歌该是优美的,动人的,充满想象力,并富有韵律感的。然而现代诗的创作,却常有和上述传统要求南辕北辙的情况发生。我们会发现不少现代诗并不具有“优美”的质地,意象也往往奇诡莫测……于是,那些读惯了古典诗词,喜欢浪漫主义诗歌流派的读者纷纷就此表示质疑:这种,也能叫诗? 什么样的诗,才称得上是“诗”,才配得上被赞誉为“好诗”?陈培浩先生这本带有一定学术色彩的《穿越词语的丛林》对此进行了研究,探讨了现代诗之所以为“诗”的标准。书分为“诗之思”、“诗与人”、“诗本身”三辑。“诗之思”解释了“现代诗”概念中的“现代性”问题。针对在作品中展开的比喻、选择的视角,对渗透作者独特想象力的艺术特征进行了阐释。作者对现代汉诗中意象思维进行了剖析,特意举“麦地”、“卧室”和“乡野”等意象进行深入分析。第二辑“诗与人”则以具体的诗人为考察对象,从他们的代表诗作入手,以个案分析的方式解读了朵渔、朱朱、黄礼孩等现代知名诗人那些曾引起争议,并值得推敲的作品。第三辑“诗本身”像是一次反观自省。不过,这一部分内容依然极具专业性和技巧性。作者将辛波斯卡的《在一颗小星星下》、叶芝的《当你老了》、罗伯特·哈斯的《像》及我国国内现代诗人笔下的优秀作品作为例子,从字面深入到内里详加分析,其实等于是把阅读现代诗的一种相对明确、直接的方式,“教导”给了那些和现代诗之间存在着隔膜心理的读者。 作者指出:有很多人不喜欢现代诗的根本原因在于不了解现代诗,没有掌握阅读现代诗和理解现代诗的正确方法。但他们既然能够爱上“李杜文章”,那么只要走对了路子,并循序渐进,也能慢慢领略到现代诗歌中翘楚之作们的魅力。作者认为:现代诗,至少应包括“语言形式上的现代性”,“经验上的现代性”以及“审美上的现代性”这三方面内容。就形式而言,现代诗绝不是一些人口中的“不押韵的分行文字”。即便我们确实看到过一些在诗歌形式上标新立异的作品,但形式也始终是为内容服务的,读者理应从思想内容的角度去判断形式的适宜与否。而“经验上的现代性”,则更深奥,也更为读者所看重。事实上,并非表现现代经验,比如光电声色的诗就一定是现代诗,关键得看诗歌里面所出现的现代经验是不是能将现代人从古代经验世界中区别开来,作品本身能不能体现现代人的心灵困境和精神立场。作者为此举了美国著名意象派诗人埃兹拉·庞德的两行短诗《地铁车站》为例:“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湿漉漉的黑枝条上朵朵花瓣”。这诗里面明显含有一个“以花喻人”的手法,但这手法却不是读者熟稔的古典式样。此间的花,黝黑而潮湿。若结合诗题的话,我们会发现作者是巧妙运用了通感的修辞,将花朵和从地铁站里挤挤挨挨涌出的人群连接了起来,从而叫人醒悟到这首短诗的神奇之处。诗人无比生动地写出了现代都市人潮当中的那份几乎铺天盖地的迷失感,以及千人一面的模糊与平庸。显然,这种“经验”在古代是不存在的。至于“审美上的现代性”,比较难把握,此书强调:读者需要有意识地提升审美能力,但不能夸大人和人之间的审美差异,更不该将这种差异作为自己不读现代诗的一份理直气壮的辩护辞。 当很多读者秉持着一种对古典诗歌的欣赏方法来解读现代诗歌的时候,肯定会觉得无所适从,进退失据。古代诗词所具备的那种唱酬和社交的功能在当下的文学环境中早已不复存在。现代诗歌的主要功能是什么?《穿越词语的丛林》的解释为:通过诗人的个人创作来维护和拓展一种民族语言的感受性;通过与速朽和喧嚣的日常语言保持距离,为人类探索一种更具有内在深度的精神语言;当然,有时候,现代诗也会以冒犯性的先锋面目参与到社会思想潮流中去。 (《穿越词语的丛林》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9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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