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春天的时候，我喜欢往返于城市和乡村之间。

    城市里的春天，是从一树梅花开始的。某一天夜间，闻到了隐隐的暗香，抬头望去，就望见了那月下横斜的疏影。这时，月是朦胧的，夜是清朗的，春天的气息似乎已在暗暗浮动。梅花，月湖水阁边的梅花，苍水故居后的梅花，南塘老街的粉墙边的梅花，何时何处，看了总让人的心柔软而充满期盼。

    长长的一段时间，玉兰花的花蕾是坚挺、青涩的，像未启封的毛笔的笔头。在阳光和风雨的反复较量中，那花蕾终于丰腴起来。在一个晴和的天，看到了第一朵绽放的玉兰花，像高高擎起的白玉的灯盏。然后，花就接连地开了，满树的琼英。风一吹，有几个花瓣掉在地上，像玉勺一样，满载着春的气息和芳香。紫玉兰，又称为辛夷，要开得晚一些，虽然没有白玉兰的清丽，倒也有其华贵喜气的一面。

    最神奇的是杨柳，前些天，明明看着还光秃秃的，一眨眼的工夫，就成了一根根绿色的 “线”，然后，“线”上就满是细密匀整的叶子。这春天的柳枝，柔软、鲜亮，比花朵还要明媚窈窕。风起了，柳枝被吹得翩翩起舞，就像翠绿的帷幕被掀起。“风帘翠幕”，这个词用得贴切极了。

    进入春分节气，花就越来越多了。樱花、桃花、杏花、李花、梨花、垂丝海棠……这些花让你眼花缭乱，甚至会张冠李戴。在我们这个城市，近年来，垂丝海棠和樱花越来越多。垂丝海棠，粉红色，花朵、花苞异常繁密，在春雨的滋润中，越发红艳，如含羞的美人。早樱呢？也是繁密簇生，开花时未见叶，更多几分飘逸。远看，如雪似云。花期短，风雨一来，一地的花瓣。这时的樱花公园、海曙公园，到处都是看花人。有的人仰头在拍，有的却在暗暗怜惜那满地的落英。枝上、地下处处是诗。据说，樱花开的时候，日本的民众会在樱花树下弹琴喝茶，彻夜不归。确实，这时候的夜晚，处处是花，那么光亮，都不用点灯了。这样的夜晚，很让人想起《大明宫词》中的“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束桃花，心如烛光，渴望在幻想中点亮”，也很让人想起“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又一杯。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诗句。不在山中，自然无山花相伴。但是在樱花下，好想彻夜清谈，任凭花落满头，明天怅然而归。

    如果说城市的春天是精致的、风雅的，那么，乡野的春天就是恣肆的、泼辣的。要看桃花李蕊，还是要去乡野。这时候，江南的小村在天幕下，就像泼翻了色彩的匣子。金黄的油菜花，一直绚烂到了天边。孩子们在田间的小路上奔跑着，追逐着天空中的风筝。桃林中，那灿灿桃花像叆叇的云雾。论俏丽，论风姿，总是桃花来得更让人心动。再就是梨花，远看，一片醉人的香雪海；近看，冰清玉洁，如缟衣素服的仙子。风里，是油菜花的浓酽的香味，是蚕豆花的清香。田埂边，是一簇簇、一丛丛比赛着向高处蹿的蓬勃的荠菜花。各种小生灵都已复苏。水沟中的蝌蚪、田地里的青蛙、蟾蜍、虫子，都在那儿游着、跳着、爬着、蠕动着。还有那春草，油油的绿，饱满、葱郁，一掐就有浆汁出来。如果说田野中是大块浓艳的色块，那么到了小村深处，家家门前，青青竹篱衬着一枝桃花、梨花或者李花，就别有一番素朴的韵味。

    这时候，田埂边、河岸边、人家墙角根的野艾，青得逼人的眼。清明时节，陆续开始做青团、青饺、青饼了。主妇们早就找准了目标，早早地下手。采了艾，揉了粉，甜的咸的，蒸起来。淡绿色的青团、青饺、青饼蒸熟了，就成了墨绿色。吃一口，是故乡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是春天的味道。而马兰此时也是一道时令菜，鲜嫩的马兰和切成丁的香干、笋、瘦肉拌着，鲜美异常，齿颊生香。春天，在乡村，不仅落在色彩上，还落在味觉上呢。

    在春天里，每个人都会思念故乡吧。“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城中的人，赏完眼前的春色，赶紧回家。如果能往返其间，就是那路途，也是一路风景，一路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