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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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4月19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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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坑的田野调查

在环溪楼讨论家谱的几位老人,左起李志岳、李行完、李志平、吴瑞芳、李行耿。

李家坑村资料图。吴瑞芳提供

    当长途旅行不被推荐,宁波近郊的寻幽访古成为许多市民的周末首选。

    行走古村落,有一份隐形名单可供推荐,那就是由国家多部门联合公布的“中国传统村落名录”。该名录是在冯骥才先生倡导下为推进传统村落保护而立,2012年迄今,已公布五批,宁波上榜村落共28个。

    传统村落自有魅力,然一直以来,很少见诸文字记载。常见抒情散文多,实际记录其人其事的“干货”少。2015年开始,宁波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名誉主席周静书在冯先生建议下启动《宁波传统村落田野调查》创作计划,广邀著者,旨在以一村一书的方式为古村落建档立案。目前,一至三批公布的18个村落写作已基本完成,不久前列入2020年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

    传统村落的田野调查如何展开,哪些部分最值得关注?近日,记者跟随李家坑村一书的作者吴瑞芳,去找了下“方法论”。

    村落及其观察者

    海曙区章水镇李家坑村,地处四明山心,早年以漂流出名。漂流关闭后,在美丽乡村建设方面颇有心得。村内规整的鹅卵石路、古桥大溪、保留较完整的被称为“通转”的宅院及其被赋予诗意的名字“与鹿游”、“环溪楼”、“奠厥攸居”、“千祥云集”等,往往给抵达这里的人留下深刻印象。

    李家坑村是保存较完整的传统村落,而其“年纪”其实不大,明正德年间始有人居,李姓人则在清代初年方抵达这里。比起四明山更多始建于宋元时期的村落,李家坑只能算是“后来居上”。

    接到任务前,吴瑞芳对李家坑算不上熟悉,也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作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他因参与过数次非遗项目的田野调查而被委以重任。且确定由他写作时,已70岁高龄。

    也许是因为常年锻炼,身体素质好,吴瑞芳对完成这项任务很有信心。从2016年12月5日开始,他以惊人的毅力,每隔一月进一次山,每次在山上住一晚,次日返回。如此十余趟,完成了对李家坑村原始资料的收集。

    为保证格式的统一,周静书为这套书拟定了大框架,分为村落风貌、自然遗产、生产生活、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乡贤英才、发展规划等几大目录,由各位作者采集信息,往里面填内容。

    每次进山,吴瑞芳都会带着特定题目,有意识地收集内容,回家后再做整理,笔记做了一大本;还自掏腰包,购置了一台索尼相机,学习摄影。因为去的次数多,吴瑞芳熟悉从他所住的洞桥到李家坑每趟公交的班次,盘山公路上每座山头的名字。而今,许多村民见到他,都会熟络地招呼,“吴老师,你又来啦!”

    李家坑“五老”

    光有诚意不够,做田野调查需要地利与人和。很幸运地,吴瑞芳第一次进村就结识了可以说是最了解李家坑的四位老人:今年77岁的李志平、82岁的李行完、85岁的李行耿、77岁的李志岳。

    历史性调查,老人是最大的宝。当这四位受过教育,为传承家谱、修缮祠堂、保护庙宇出过大力的“四大金刚”齐刷刷出现在吴瑞芳面前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书籍完成的希望。

    李志平是村里的“老书记”,对家风家训、乡谚名人知之甚详,堪称“李家坑活字典”。其为人正直,很有威信,吴瑞芳每次进山,都住在他所居住的环溪楼。

    李行完是个老农民,对传统工艺非常熟悉,非遗调查中如炒茶工艺、烤羊尾笋工艺经他口中说来,尤其活灵活现,内含学问。

    李行耿是以前村里的会计,热心细致有文化,今年清明村里刚获得的一册光绪刊本《四明李氏宗谱》就在他家里保存。清人姚燮有李家坑诗一事,也是他告诉吴瑞芳的。

    李志岳是教师出身,家里三代都是教书人,是当地传承耕读文化的代表。

    每每夜宿环溪楼,吴瑞芳常呼朋引伴,请他们几位前来叙谈。月光下,记忆深处的往事由他们娓娓道来,时光凝练平和。

    走访中,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知道有人在打听老故事,有一天,住在“千祥云集”的92岁老人李旭初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找吴瑞芳,同他讲了祖宅上梁时,有喜鹊来做窝被视为祥瑞,故而为宅子取名“千祥云集”的故事。李旭初还告诉他,李家坑通往柿林的“唐古岭”,很可能是“道冠岭”的误写;“明山谷”原始叫法应是“鱼鳃谷”,李家坑历来有形似鲨鱼头的比喻,而此山谷的位置正好出于鱼鳃处。

    这次聚会后不久,李旭初就去世了。如果没有他戏剧性的出现,这些细节与故事恐怕就永不为人知了。

    挖掘与收获

    古村落之所以受旅行者的青睐,不仅在于古老的砖墙刻下了多少斑驳的痕迹,还在于其中人们的生活处事常唤起我们对吾土吾乡的回忆。所谓乡愁,亦源于此。

    刻在李氏家庙的楹联“克勤克俭,唯耕唯读”,是李家坑村最重要的家风。村里至今有李氏书塾“善教堂”一座,为1868年,李圣良、李圣恩兄弟捐田50亩创办,有光绪年间善教堂义塾碑记一块。光绪时,书塾课程除了国文、尺牍及应用文写作,还增加珠算、音乐等,在当时非常少见。主管教育的官员奖励给学堂一架风琴,在100多年的山区,已响起悦耳的琴声和歌声。

    相较建筑学科测量图绘、考察建筑的文物价值,田野调查的长处与优势便在于与“人”的这些交流。构成文化记忆的部分,除了物质层面的记录,也有生于斯长于斯那些可亲可爱之人代代相传的口传心授。

    据吴瑞芳了解,李家坑附近流传最多的两条民谚是“出门三条岭,饭包挂头颈”,出门只有唐古岭、燕岩岭、蟹坑岭三条古道,一走大半天,言其地处深山,交通不便;“杖锡无六月,捂拢就落雪”,意思是说山里温度低。杖锡与李家坑不远,气候相似,所以这句话在李家坑也通行。

    吴瑞芳还知道了许多过去李家坑人的生活细节。他们一日三餐,吃的“长羮下饭”就靠灶间里的“一甏两桶”,一甏,指臭卤甏;两桶,指雪里蕻咸齑和白菜咸齑两种。当地,还曾长期使用“亮篾爿”这一土法照明法,将竹片处理后用来点火。吴瑞芳还常兴致勃勃地跟人介绍,李家坑村万世桥南的公路旁边,有两只石捣臼,不是一般搡年糕用的石臼,而是李家坑先人以水为动力制成的水碓椿米工具。林林总总,非田野调查不可得。

    如今,书稿即将由宁波出版社付梓,吴瑞芳也终于完成一件心事。而李家坑未完的故事,仍待世人探索。

    记者 顾嘉懿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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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