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

    上回，我们讲了武松在景阳冈打虎、阳谷县报仇以及醉打蒋门神这三个故事中所展现出来的英雄气概。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武松血溅鸳鸯楼的故事。这是在小说第三十一回。

    武松帮施恩重霸了快活林之后，张都监就与张团练、蒋门神密谋，想要取了武松的性命。于是，张都监就设计陷害武松，欲置武松于死地。幸亏施恩周旋帮忙，武松最后才逃得一条性命，被脊杖二十，刺配恩州牢城。

    张团练他们不甘心，又买通了两个押送公人，安排了两个职业杀手，想在飞云浦里要了武松的性命。结果，却被武松识破了诡计，反而杀死了那四个贼男女。

    小说写道，当时武松站在桥上，寻思了半晌：“不杀得张都监，如何出得这口恨气！”于是，武松就心里一横，连夜赶回孟州城来，找张都监他们报仇雪恨。

    到了都监府的鸳鸯楼上，武松恰巧听得张都监、张团练和蒋门神他们三人正在饮酒高论，互相吹捧着陷害武松计谋的高妙，坐等着飞云浦传来的好消息。

    武松听了张都监他们的这一番言语，心头的那把无名业火，顿时就冲破了九霄云天。

    于是，武松便抢入楼中，一刀一个，结果了张都监他们三人的性命。然后，武松便从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蘸着血，去那白粉壁上写下了八个大字：“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整部《水浒传》小说，杀了人之后，敢公然在墙上留名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张顺，是在小说第六十五回。张顺在建康府杀了李巧奴等人之后，便模仿武松的做法，割下死者的衣襟，沾了血在粉墙上写道：“杀人者安道全也”。显然，张顺杀人留名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显担当，而是为了嫁祸安道全，好让安道全能够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上梁山。

    还有一个人就是武松。但是，武松这样做的目的，显然不同于张顺。武松之所以要杀人留名，完全是好汉的做派。武松他只想告诉世人，是我杀了这些个奸佞之人。我武松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好汉做事好汉当。

    所以，容与堂本对武松杀人留名的行为有句批语，批得甚是到位：“武二郞是个汉子，勿论其他，即杀人留姓字一节，已超出寻常万万矣。”此言甚是。这个血溅鸳鸯楼的武松，显然是个快意恩仇、敢作敢为的英雄好汉。

    下面，我们再来说说感恩的武松。可以这样说，感恩的理念贯穿了武松的一生。

    小说第二十二回，武松第一次见到了宋江。

    那天，正在害疟疾的武松，独自一人蹲在柴进庄里的东廊前面烤火取暖。宋江路过这里时，不小心踩翻了火锨，把那火锨里的炭火全都掀在了武松的脸上。就这样，武松与宋江认识了。

    宋江一见武松长得相貌堂堂，不觉心中大喜，不但携住武松的手，邀武松一同到后堂席上喝酒，而且当晚还留武松与自己做一处安歇了。

    过了几天，宋江又取出银两，要给武松做几件衣裳。尽管这钱后来是柴进出的，但是，武松对宋江的感觉却是十分的温暖。

    接下来，小说又写了这样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却得宋江每日带挈他一处，饮酒相陪，武松的前病都不发了。”

    各位看官，我们之所以要说这句话非常重要，是因为这句话其实就是破解武松性格变化之谜的金钥匙。

    有的看官读了《水浒传》小说之后，常常会有这样一种感觉，认为小说对武松性格的描写，存在着前后不一的矛盾。

    因为，原先的武松性格暴躁，往往一言不合就要拳脚相加。所以，柴进庄上满庄的庄客，没一个道他武松好的。宋江不小心踩翻了炭火，武松二话不说跳起来就要打宋江。而且，武松的讲话也很冲，根本不注意什么礼节。虽然柴进因为种种原因，怠慢了武松，但你武松总不能因此就当着宋江的面，讽刺柴进不是个“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的大丈夫吧？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只是过了没几天，那武松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讲话得体了，而且为人也谦恭了。

    你看，那天武松想回清河县老家看望哥哥武大郞，前来与柴进辞行时，武松竟然对柴进这样说道：“实是多多相扰了大官人！”武松这说话的口气，哪里还有一点点前几天与柴进讲话时的那股子“冲”劲？

    景阳冈打虎之后，众人都称赞武松为民除害的壮举。但是，武松却把自己打虎的功劳全都归功给了别人。武松这种谦恭的态度，连阳谷县的知县相公也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那么，前后只不过是区区十几天的时间，武松的性格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呢？原因就在于宋江每日与武松饮酒相陪，在宋江的悉心教诲下，武松的行事风格彻底脱胎换骨了。所以，小说会这样写道：“武松的前病都不发了”。

    可以这样说，宋江是对武松的人生影响最大的一个人。而且，宋江也是武松在江湖上结拜的第一个兄长。

    对宋江的知遇之恩，武松是没齿难忘的。所以，后来宋江在瑞龙镇给武松送行，武松这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是与宋江洒泪而别的。从此，武松就成了宋江坚定的追随者。

    后来，宋江为了破解晁盖的遗嘱困境，设计赚卢俊义上梁山。期间，宋江两次假惺惺地想让位给卢俊义，但是都被心知肚明的武松、李逵等人极其配合地大唱黑脸，给搅黄了。

    第一次是在小说第六十七回。

    梁山打破大名府后，宋江要让位给卢俊义。武松听了，便黑着脸与李逵一起发作道：“哥哥只管让来让去，让得兄弟们心肠冷了。”于是，宋江这个梁山泊主的大位，也就顺理成章地没有让成。

    第二次是在小说第六十八回。

    梁山攻打曾头市，卢俊义擒获了史文恭之后，宋江再次要让位给卢俊义。这时，武松又发飙道：“哥哥手下许多军官，受朝廷诰命的，也只是让哥哥，如何肯从别人？”而武松他们发飙的直接结果，就是宋江终于称心如意地做了梁山泊的老大。

    这就是感恩的武松对宋江知遇之恩的回报。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武松对阳谷县知县相公的态度。

    小说第二十三回写道，阳谷县的知县相公见武松如此英雄仁德，就参他当了阳谷县的步兵都头。于是，武松跪谢道：“若蒙恩相抬举，小人终身受赐。”

    后来，知县相公有担金银要送到东京去，怕路上被人抢劫了，就想派武松去走一遭。武松二话没说，当即爽快地答应了。

    武松说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故？既蒙差遣，只得便去。”于是，第二天一早，武松就带着四个随行人员，监押着那担金银，取路去东京了。

    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当初杨志押运生辰纲时，曾向梁中书详细分析了沿途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凶险。应该说，押运金银去东京，这是个困难重重的任务。但是，武松最后却出奇顺利地完成了。难怪知县相公见武松平安回来了，非常高兴，不但赏了武松一大锭银子，还要好酒好菜地款待武松。

    小说第二十七回，武松在去孟州安平寨的路上路过十字坡，碰见了张青和孙二娘。

    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正是武松与孙二娘的一番斗智斗勇，最后让武松在孟州城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兄嫂般的温暖。于是，武松就要与张青义结金兰。

    小说写道，次日，武松要行，张青哪里肯放，一连留住武松管待了三日。武松感激张青夫妻两个。论年齿，张青长武松九年，于是，张青就把武松结拜为弟。张青，是武松在江湖上结拜的第二个兄长。而张青，也就成了武松一生的兄长。

    小说第二十八回，武松到了孟州安平寨，碰到了施恩。

    我们先不说施恩关心武松的动机是什么，我们单说在安平寨，施恩的那些小恩小惠，让正处于人生低谷之中的武松感受到了兄弟般的关心。

    于是，武松便对施恩感激不尽，同施恩说道：“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然后，武松便不管不顾地主动充当了施恩的打手，醉打了蒋门神，帮施恩重霸了快活林。

    武松为什么会不辨是非，充当施恩“黑吃黑”的打手，我们在《醉打蒋门神之谜》一文中已有论述。这里，我们只是想说，武松确实有一颗单纯的报恩心。只要谁对他好，那么，他就会加倍地回报。

    那么，武松既然如此英雄，懂得感恩，我们为什么还要说武松是个自卑的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