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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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07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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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红丝袜

    □方名列

    “布谷,布谷”,听到窗外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不由得使我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年,早春时节,田里的枯草还在寒风中摇曳,但河边的柳树已经冒出了嫩芽。农谚说,人误田一时,田误人一年。在“布谷”声声中,紧张繁忙的春播就拉开了序幕。

    要播种,首先得育秧。在生产队的仓库前,大伙用砖砌了三面约80厘米高的矮墙,另一面借助仓库,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空间,在上面覆盖塑料薄膜,再在里面拉上几盏电灯,一个简易的孵秧子谷房就建成了。有两位农友专门负责,把秧子谷铺在里面,几百支光(瓦)的灯泡,发出耀眼的光与热,整个孵房暖洋洋的。农友从家里抱来被子,晚上就睡在仓库里破门板搭起的铺上,半夜也得起来给秧子谷测温度,施水,为受热均匀,要不时翻动秧子谷,待小小的秧子谷露出细细的根芽时,秧子谷就变成了秧子,可以出畈了。

    做好的秧田已灌满了水,虚位以待,静候着小小秧子的来临。刚出畈的秧子,还很娇嫩,离开了温暖的孵房,第一次接触大自然,为保证它们弱小的身躯能够抵挡乍暖还寒的早春天气,秧田上面需铺上一层河泥。作用有二,保暖与养料。

    那天的农活,是抬河泥与铺河泥,水河泥实叠叠的相当重,队长念我初来乍到的,照顾我铺河泥。农友们穿的是“赤脚鞋”,脱下鞋,直接光脚,扑通扑通地下水田了。我坐在田埂上,卷起裤腿,脱下鞋袜,露出白生生的腿脚。这时,队长刚好过来,见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今天的活儿你如干得好,收工时,奖励你一双红丝袜。”我顿时一愣,疑似听错了,拿眼呆呆地望着队长,只见队长裤腿一只高一只低,且沾满泥巴,一双古铜色的大脚板正有力地站在田埂上,心

    想:你队长一介农夫,一年四季可能也难得穿几回袜子,还有什么红丝袜?这么浪漫,开玩笑的吧。队长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露出神秘的目光,微笑着说:“咱庄稼人实在,不说谎,好好干,到时一定兑现。”旁有几位农姑见我满脸迷惘,正掩嘴窃笑,真不知队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草已被春风吹绿,正舒展着细长的叶子,赤脚走在田埂上,绿叶舔着脚底心,凉爽酥痒,沁人心脾。我手拿锄头,跳下水田,河泥间隔着倒在秧田上,我就学着农友们的样子,用锄头把河泥划开,尽量铺均匀。过会儿,哎,好像感觉不对,有股寒气直从脚底起,入水的双脚更犹如万千枚银针在刺,频率越来越高,双脚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心想:我的娘啊,今儿个要“吃生活”(方言,吃苦头)了,这秧田里的春水不是一般的冷,真是刺入骨髓的冷,且自下而上慢慢地渗透上来,不由得打了好几个寒战。行走在田行间,如脚下碰到颗小石子,就会触动全身神经,人会不由自主地往下蹲,说实话,自出娘胎以来从未遭过此罪。老话说,春冻骨头秋冻肉。春寒料峭,冻死年少。言之凿凿,始体会到“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义。赶紧用锄头撑住,与人、大地形成三角形,迅速拎起一只脚,作金鸡独立状,于是双脚轮换,以此来暂时缓解冰冷田水对双脚的侵袭。

    正当我“自得其乐”时,抬头一望,不禁脸庞发烫,农友们像是没事人似的,有条不紊正干得欢。难道他们不怕冷?想想,这就是知青与之差距啊。赶紧放下脚,拿起锄头一门心思干起来。

    哨子一响,终于收工了,我粗粗洗了下脚,走到队长身旁,怯生生地问:“队长,红丝袜……?”队长看我一眼,笑眯眯地说:“今天表现不错,兑现奖品。”见队长两手空空,我又问:“那红丝袜呢?”“我已经把奖你的红丝袜穿在了你的脚上,不信你看。”队长眨着狡黠的眼睛,用手指了指我的双脚。我低头一看,恍然大悟。原来冰冷刺骨的田水把我的双脚给冻红了,田水的高度刚好是袜子的高度,比脚脖子高一点,真犹如一双红丝袜,活脱脱地穿在了我的脚上。“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队长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

    四十余年前的这件旧事,拿来今天说,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话儿,仍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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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