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

    这，当然是古时候的事情。

    龙王庙建成了，十里八乡的人，接踵前来祭祀龙王，烧香求雨。可是，直到农历六月六，天上滴水未降，地里的庄稼干得点火就着。

    六月六那天深夜，村庄里德高望重的老者梦见了一位白胡须老头。老头说：你们这方百姓建庙焚香，诚意可鉴。只是庙中缺盘龙柱，没了盘龙柱，我怎么上天行雨？

    老者惊醒，不见老头。第二天，找人建盘龙柱。要在石柱刻龙，那活计一般石匠没这个能耐。

    于是想到了去逃荒的李石匠，他擅长石雕，雕啥像啥，活灵活现。只是，李石匠一走有一年了，不知去向。

    老者张罗了几位机灵年壮的村民，打算分头去寻找李石匠。准备启程的当儿，忽闻李石匠回村了。

    老者欣慰地赶到李石匠家，说：真巧，要急着去找你，你回来了。

    李石匠说他梦见一个白胡须老头，告诉他村里建庙，缺个盘龙柱，还说这活儿非他莫属，快快回去。连着三个晚上都是同一个梦。

    老者乐了。李石匠没歇一口气，带了三位自告奋勇的帮手，采石、凿石，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紧赶慢赶，一根盘龙柱立起来了，柱上盘着一条龙，活的一般。

    第二天，四方百姓前来烧香焚纸，鸣炮奏乐，请龙王登位升天。可是，仍是万里无雨，烈日炎炎。

    当天深夜，老者和李石匠又同时梦见了白胡须老头。白胡须老头说：龙位我已登了，只是眼前一片漆黑，我怎么腾空行雨呢？

    第二天，老者和李石匠不约而同来到庙里。果然，那龙是有眼无珠。老者恳求李石匠给龙点睛。

    李石匠沉默片刻，似有难言之隐，说：办法倒是有。可是，我一家老小，全靠我的手艺过日子呀。

    老者说：该说的你交个底，好事你也办到底。

    李石匠说：实不相瞒，雕龙点睛，离不了我这双眼睛。

    老者当即召集村民。各家各户都发誓，愿供养李石匠一家。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者撑灯，李石匠抠出一双眼珠。刚把眼珠安在龙的眼窝里，庙外瞬时一声霹雷，一阵狂风，龙王腾空而起，飞入夜空。

    盘龙柱上平平滑滑。柱旁躺着李石匠，他的眼窝不住地流淌着鲜血，地上绽开一朵朵血一样的红花。

    那个夜晚，又是风又是雨，天亮放晴。

    那以后的日子，风调雨顺。

    起先，各家各户轮流给李石匠一家上门送饭。第二年，李石匠去各家各户吃饭。第三年，李石匠上门要饭，村里人已明显地在躲避他了。

    李石匠一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去庙里，抱着盘龙柱，欲哭无泪。他抬着瞎眼朝着盘龙，柱子上的龙王忽然滴下两滴雨点，落在李石匠的眼窝里，他的眼睛复明了。

    天一亮，李石匠背起锤子錾子，悄悄离开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