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

    火并王伦是林冲上了梁山之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情，从而正式确立了晁盖在梁山的领导地位，直接影响了梁山事业的后续发展。所以，小说第十九回的回目便是《林冲水寨大火并，晁盖梁山小夺泊》。

    对林冲火并王伦的动机，有种通行的说法是，林冲之所以会火并王伦，全是因为王伦是“武大郞”开店，妒贤嫉能，不能容人。林冲此举，展现的是林冲夺目的英雄气概。

    但是，这样的说法，是不符合小说原著的。如果我们细读小说原著，就会发现，其实火并王伦的主使者是吴用。而林冲，只不过是被吴用当枪使了而已。为什么说林冲在火并王伦这一事件上，是被吴用当枪使了呢？

    首先，王伦自始至终都是不希望晁盖上山入伙的。

    有种很流行的说法，说是王伦起初是欢迎晁盖他们入伙的，只是后来听了晁盖在席间所说的那番杀了官兵捕盗巡检之类的话语之后，王伦才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那么，事实果真是这样的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我们且来看小说第十九回，是怎样描写晁盖上梁山的。

    晁盖一行来到朱贵的酒店里，朱贵便马上写了一封书呈，向王伦报告想上梁山入伙的晁盖他们的情况。第二天一大早，朱贵又陪着晁盖他们上了梁山。

    王伦领着一班头领，亲自出关迎接。王伦对晁盖说道：“小可王伦，久闻晁天王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且喜光临草寨。”

    晁盖道：“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甚是粗卤，今日事在藏拙，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

    王伦道：“休如此说，且请到小寨，再有计议。”

    在酒席间，晁盖就把自己上梁山前前后后的事情，从头至尾都向王伦述说了一遍。王伦听罢，骇然了半晌，做声不得，自己沉吟，虚应筵宴。到了晚上酒席散了之后，王伦他们就送晁盖等人去关下客馆里安歇了。

    小说的这段描写很有意味。从中，我们看出这样几个问题：

    一是，王伦是并不欢迎晁盖他们上山入伙的。

    王伦见了晁盖之后，所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久闻晁天王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且喜光临草寨。”

    王伦是个落第的秀才，应该是很有点文化的。各位看官请注意王伦说话时的两个用词：一个是“光临”，这是个敬词；一个是“草寨”，这是个谦词。王伦用这两个词的言下之意很清楚，那就是我王伦觉得，你晁盖今天来梁山并不是来入伙的，而只是“光临”我梁山这个“草寨”而已。

    尽管朱贵昨天已经向王伦汇报了晁盖他们想入伙的愿望，而且，晁盖见了王伦之后，也当面向王伦表达了自己想要入伙的想法，“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但是，王伦是怎么回应晁盖要求的呢？

    王伦只是很有礼貌地打了个太极，应付晁盖道：“休如此说，且请到小寨，再有计议。”

    各位看官请注意，在这里王伦又一次使用了一个谦词“小寨”。可见，王伦不想让晁盖上梁山入伙的态度是明确的，也是坚决的。只是碍于落第秀才所谓的礼数，王伦不便当场直接拒绝了晁盖的入伙要求罢了。

    二是，王伦对晁盖他们是很有戒心的。

    王伦虽然把欢迎晁盖的场面搞得很隆重，作为一寨之主的他，不但亲自领着一班头领出关迎接，而且还宰牛杀羊大摆筵席，以至晁盖见了这样的热闹场面，还颇为感动，心中欢喜。但其实，这只不过是王伦做给晁盖看的一种表象而已。

    席间，王伦有个举止，很令人寻味。那就是王伦在听了晁盖所讲的上梁山的原委之后，竟然“骇然半晌”。

    那么，王伦为什么会“骇然半晌”呢？吴用对此的解释是：“兄长不见他早间席上与兄长说话，倒有交情；次后因兄长说出杀了许多官兵捕盗巡检，放了何涛，阮氏三雄如此豪杰，他便有些颜色变了。虽是口中应答，动静规模，心里好生不然。”

    林冲也有类似的说法。

    那么，事实果真如吴用和林冲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听闻了晁盖所讲的杀了许多官兵捕盗巡检的事情，王伦才会“骇然半晌”的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各位看官应该知道，晁盖他们杀死那些官兵捕盗巡检的地点，就在紧傍着梁山泊的石碣村的湖荡里。

    晁盖他们一口气杀死了五百个官兵，而且公孙胜还祭风火烧了四五十只官船，那动静闹得如此之大，近在咫尺并在外围设了朱贵等许多眼线的梁山，哪里会有不知情的道理呢？所以，王伦应该早就知道了晁盖他们杀死官兵捕盗巡检这些事情的。

    那么，既然王伦早就知道了晁盖他们杀死官兵捕盗巡检的事情，他为什么在席间还会“骇然半晌”呢？

    我们觉得，王伦之所以会“骇然半晌”，其实只是王伦内心纠结心态的自然流露而已。王伦是一边听着晁盖杀死官兵捕盗巡检的夸夸其谈，一边在深深后悔今天同意晁盖他们上梁山的草率之举。王伦害怕晁盖他们万一动起手来，那么，自己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一定会吃大亏的，说不定梁山泊甚至会就此易主。

    所以，王伦在席间内心沉吟，虚应筵宴，就是要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应对眼前这个不尴不尬、危机四伏的局面。

    王伦想出的万全之策就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内紧外松，尽可能地做足礼节文章，尽早礼送晁盖他们离开梁山。

    所以，王伦紧接着采取了这样两个措施：一是在酒席散了之后，安排晁盖他们去关下客馆里安歇；二是第二天摆酒赠金，礼送晁盖他们下山，另投他寨歇马。

    那么，王伦为什么要安排晁盖他们到关下客馆内安歇呢？

    第二天，林冲来见晁盖时所说的一句话，解开了王伦这样做的谜底：“此人只怀妒贤嫉能之心，但恐众豪杰势力相压。夜来因见兄长所说众位杀死官兵一节，他便有些不然，就怀不肯相留的模样，以此请众豪杰来关下安歇。”

    原来，王伦安排晁盖他们到关下安歇，是为了防备晁盖。所以，金圣叹对林冲的这句话会这样批道：“此一句写王伦异心。”

    那么，这个关下又是个什么去处呢？小说第十一回，是这样描写梁山的防守地形的：

    林冲从金沙滩上岸以后，只见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将过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林冲、朱贵

    二人进得关来，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

    由此可见，王伦安排晁盖他们所住的关下，是个什么地方了。

    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那个房山寨主廖立的下场吧？

    小说第一百零四回，王庆被官兵追捕，李助就建议王庆去房山落脚。因为房山寨主廖立，是李助的老朋友。但是，廖立听说王庆如此了得，更有段家兄弟帮助，人多势众，担心日后自己受他们的气，所以，廖立就当场拒绝了王庆他们想上房山落脚的提议。结果，廖立就被王庆一朴刀搠翻，丢了性命。小说编写者写到这里，也不免感叹道：“廖立做了半世强人，到此一场春梦。”

    所以，王伦所采取的这一“内紧外松，以礼相送”的应对之举，应该说是可行的。既给双方留足了面子，又达到了自己不想让晁盖上山入伙的目的。

    那么，王伦这个看似可行的方案，为什么到了晁盖这里就失灵了呢？

    因为，晁盖的团队里有个早就觊觎梁山泊主之位的吴用。所以，吴用略施小计，那王伦的策略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了。

    其次，吴用设计激怒林冲火并了王伦。

    吴用是个明眼人，一上梁山，他就从林冲看王伦的眼神里，发现了林冲与王伦之间的矛盾。

    于是，吴用便与晁盖商量道：“早间见林冲看王伦答应兄长模样，他自便有些不平之气，频频把眼瞅这王伦，心内自己踌躇。我看这人倒有顾盼之心，只是不得已。小生略放片言，教他本寨自相火并。”

    晁盖道：“全仗先生妙策。”

    第二天一早，林冲果然下关来找晁盖他们了。

    那林冲进门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可有失恭敬。虽有奉承之心，奈缘不在其位，望乞恕罪。”

    俗话说得好，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吴用从林冲的这句话里，立马就明白了林冲的心思。于是，吴用便先给林冲戴了一顶高帽子，说道：“小生旧日久闻头领在东京时，十分豪杰。”然后，吴用就在言语之间，给林冲用上了激将法，好教他与王伦自相火并。

    那么，吴用对林冲是怎样使用激将法的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