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酉酉

    朋友搬了新家，宴请好友聚在家中喝酒。

    席间，闲聊起主人家的装潢布置。因朋友喜画山水，家里客厅书房几面墙上均悬挂有大幅水墨画。朋友便指着餐厅正对的一幅画问道：这画上画着两个人，你们找一找他们在哪里？

    这幅画很大，占据了三分之二面墙，是典型的中国山水画，有远山近水，有亭台楼阁，远山云雾缭绕，近水泛着小舟，峭壁上立着亭子，山下几间茅屋……画中有辽阔意境，看着也赏心悦目。可是哪里画着人？还真不好找！

    不过，真有客人眼尖，找到了画中人。可这人也太写意了，寥寥几笔，勾勒出长身而立的背影，点缀在水面小舟上。

    偌大一幅画，这人却画得只有一截小指甲盖那么长，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就没法看见这画中的泛舟之人。朋友哈哈一笑，夸客人好眼力，饮酒三杯。

    后来，无论何时何地，一看到山水画，我就喜欢在画里找一找人。山水画里的人，有的背手站在屋前，有的坐在亭子里下棋，有的窝在船上钓鱼……着墨从来不多。我就想，为什么山水画里的人，都画得这么小？

    一日读到林语堂的文章，其中说到：“人类应被安置于适当的尺寸中，并须永远被安置在大自然做背景的地位上。这就是中国山水画中人物总被画得极渺小的理由。”突然就明白了。

    我们看自己、看别人，从眼孔中看到的血肉之躯，虽不觉是庞然大物，但也好歹占据一席空间。可若将人置身于辽阔自然浩瀚宇宙中，那是再渺小不过的了，渺小得如一粒尘埃。

    所以古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地理空间的无垠广阔中，才能照见自身的微不足道。怪不得林语堂先生要说——大自然本身永远是一个疗养院。它即使不能治愈别的疾病，但至少能治愈人类的自大狂症。

    有时候，看看气势磅礴的水墨画，找一找画中不易发现的微小人物，就能感觉自己心情微妙地平静下来——我渺小如斯，却何其有幸，此刻正与日月山水共存于世间，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看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