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姑姑！1941年我家决定由避难地金华迁居到江西泰和的中正大学，而姑姑却决意只身北上，到上海继续行医。当我们抵达玉山县时，等来的却是姑姑半路病逝于宁波的噩耗。”6月14日，现年90岁的老华侨邹道安女士，在美国新泽西州的家中捧着宁波籍上海大学历史系研究生邹赜韬、张巧穗给她传去的邹邦元旧照，不禁老泪纵横。

    邹赜韬、张巧穗在上海大学一次妇女史研讨会上发表了关于邹邦元研究文章，邹道安女士及其女婿童宇先生无意间读到后，立即决定向邹赜韬、张巧穗了解更多关于邹邦元的事情。邹道安表示，她的姑姑邹邦元是近代中国女子习医的先驱，对中国医学近代化、妇女解放事业都有着重要意义。她希望通过宁波媒体找到姑姑在宁波的最后归宿，哪怕能了解姑姑在宁波临终情况也是好的。

    获知此事后，记者采访了邹赜韬与张巧穗，还辗转联系到了远在美国的邹氏亲属。一个世纪前的女医生邹邦元的故事，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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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清留美医学博士 美国首位华人女性急救医师

    邹赜韬介绍，2019年年底，他在整理近代中国医生史料时，偶然读到一份讲述邹邦元在纽约贝尔维尤医院实习的英文报道。新闻中明确提及，邹邦元是纽约首位华人急救医生，也是美国最早的华人女性急救医师。

    邹邦元，这个略显陌生却成就不俗的女医生引起邹赜韬的关注。为了弄清邹邦元的具体情况，邹赜韬联合师姐张巧穗博士对此进行了深入挖掘。很快，一位长期被中国妇女史、医疗史忽略的关键人物浮出水面。

    据邹赜韬与张巧穗考证，家境优渥、学者世家出身的邹邦元（1885-1941），毕业于当时赫赫有名的九江儒励女中。在晚清重男轻女的世风中，邹邦元是极其少见的女性新学知识分子。1909年，邹邦元成为首批庚款赴美留学生之一。1909年至1921年的13年间，邹邦元在美国西北大学、密歇根大学、芝加哥大学等三所顶尖院校获得理学士以及医学硕、博士学位，并先后入职纽约市立医院、波士顿传染病医院、芝加哥妇产医院等美国饮誉甚高的医疗单位，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

    1921年，中华民国成立，学有所成的邹邦元决心回归故土。与许多同代人选择去往北平、上海等大城市不同，她毅然回到九江家乡，加盟近代中国首位女医科留学生石美玉创办的但福德医院，在那里获得了“起死回生之邹医生”的崇高赞誉。1925年，邹邦元离开家乡前往南京，创办了颇具规模的东南医院。

    在东南医院，邹邦元从一名医生转型成为医院管理者。身份的转变没有让邹邦元丢下医者天职，她曾临危受命救治其他医院不敢接收的高危产妇，其中就有近代中国妇女运动先驱张默君。全面抗战爆发后，邹邦元南迁金华与家人汇合。1941年前后，浙东抗战局势愈发紧张，邹邦元与家族其他成员分头迁往上海、江西玉山，但她最终却因病在宁波不幸离世。

    “可以说，邹邦元是中国妇女解放、医疗近代化绕不开的灵魂人物。”张巧穗评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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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只身前往上海 途中在甬停留期间病逝

    近日，邹邦元侄女、年逾九旬的邹道安女士，让其女婿童宇先生设法联络到正在美访学的上海大学历史系教授肖清和，由此，邹道安与邹赜韬、张巧穗取得了联系。

    邹赜韬向记者展示了童宇先生发来的微信，内容由邹道安女士口述。邹道安回忆了那段发生在80多年前的往事：“抗战爆发后，我们家，还有邦元姑姑，都迁居到浙江金华。1941年，浙江沿海战局剧变，我们所有人继续内迁至与衢州交界的江西玉山县。在那里，我们家决定继续往西，到江西泰和县，而邦元姑姑选择一个人北上去上海，继续她热爱的医学事业。后来，我们家落脚没多久，就听闻姑姑在宁波暂住时不幸病逝的消息。战乱年代，我父亲邹邦钰也没有办法迎回他姐姐遗体，只能在老家江西遥祭。他对姐姐的死极为伤感，虽然当时我还小，但记得一清二楚。”

    童宇告诉记者，岳母邹道安曾向他回忆：邹邦元家里人都很会读书，其堂妹邹邦梁，本科毕业于哈佛医学院，又在威斯康星大学取得政治学硕士，弟弟邹邦钰也曾赴美留学。改革开放以后，邹邦钰的两位孙辈也都在美国取得了博士学位，继承了邹邦元那一辈的尚学传统。

    童宇表示：“邹邦元没有直系子女，我岳母便是她最亲近的在世后代，同时也是她医学志业的一位继承者。我岳母今年90岁了，她非常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找到姑姑在宁波的最后归宿，郑重祭奠这位家族、医学界共同的杰出前辈。”

    邹邦元在宁波时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时刻，在宁波的最终归宿又在哪里？记者就此查询了许多资料。1941年，日本侵略者的魔爪紧扼住浙东沿海，整个浙江战局陡增了诸多不确定性。记者咨询了几位宁波地方史专家，专家们表示，1941年4月日寇已经入侵宁波，浙东沿海到处都是逃难百姓，一位在宁波短暂停留的女性，即便拥有博士头衔，也很难被旁人注意到。所以，邹邦元的人生终点还需要设法查阅当时医院的相关记录才有可能全面复原。

    为此，邹道安女士通过其女婿童宇向本报发出请求，希望知情人提供其姑姑邹邦元的线索，无论是邹邦元长眠的墓地，还是生前轶闻，邹氏后人都希望能够了解更多。

    如果有读者知晓关于邹邦元的线索，欢迎联系本报，对此我们将持续关注。

    新闻多一点

    长期关注近代女性史的上海社科院赵婧博士认为，女子习医是近代中国妇女运动的样板，是检验妇女解放深度的重要标尺。近代宁波是女子习医的先导城市之一，获得身份、思想解放的宁波女性勇敢进入曾为男性垄断的医学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中国首位女留学生、创办北洋女医学堂的金雅梅，中国最早从事生物化学研究的女性科学家严彩韵，中福会妇幼院院长、圣约翰大学医学博士张佩珠，以及因发现青蒿素而荣膺诺贝尔奖的屠呦呦，都是宁波女子驰骋医学界的楷模。

    记者 朱立奇 图片由邹氏后人和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