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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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25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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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田野吹过

    王林军

    A

    春天的田野花开如海。风,这儿闻闻,那儿嗅嗅。一会在萝卜花田洁白的舞台上,跳上一段芭蕾;一会在草籽花地紫星闪耀的星光大道上,走上一场时装秀。

    风,听到一声欢笑,一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花袄,梳小辫,正急急地追着小黄蝶。黄蝶往东,小女孩往东;黄蝶向西,小女孩向西;黄蝶左右飘忽、上下翩跹,像跳着一段《霓裳羽衣舞》,小女孩亦步亦趋,亦像跳着一段《霓裳羽衣舞》。黄蝶突然一个优美的凌空微步,飞入了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小女孩也手舞足蹈一头扎进了花田。东找找,西寻寻,小女孩就是找不到小黄蝶的身影。风想帮帮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也呼啦一下蹿进了炫目的油菜花田。“咦,明明看见小黄蝶飞进来了,可是怎么就找不到呢?”风一会蹿高,一会伏低。风怕小女孩找不到小黄蝶,会着急,会伤心,可是当风从金色的花海里抬起头时,却看到小女孩早已一边唱着“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一边蹦蹦跳跳地跑向了田野的别处,跑向了春光的最深处。

    风从油菜花田出来,沾染一身的花香,继续在春光烂漫的田野上,欢快地四处溜达。风和豌豆花热情地打着招呼,风在梨树林快乐地躲着猫猫。风看见田野上到处有人在劳作,有老人,有年轻人,有男人,也有大姑娘和小媳妇。风轻柔地吹拂着他们,把他们吹拂得一身舒爽、满心惬意。风又看到了最美的春耕图,牛在前,犁在中间,人一手扶犁,一手执鞭,紧随其后。牛,昂首向前、勤勤勉勉;犁,劈波斩浪、亲吻泥土;人,驾轻就熟、操纵自如……一切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美好。风深吸了一口新翻的泥土的气息,然后又把这好闻的气息,吹向四面八方。

    “哞……”,不是来自那头正在耕地的壮牛。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长鸣,不由得把沉醉在泥土气息里的风,惊了一下。风,循声看去,便看见了一头正站在田路上的小牛犊。

    也许,这个春天,是这头小牛犊的生命中,经历的第一个春天;也许,如此壮美的春天的田野风光,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不,洁白的萝卜花,金黄的油菜花,紫色的紫云英,粉红的桃花,还有豆花、李花、梨花,各种各样的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它们一片连着一片,铺天盖地,绵延不绝,云蒸霞蔚,波澜壮阔……这一切,不由得把这一头初出茅庐的小牛犊,看得惊呆了,全然忘了啃吃脚下青嫩多汁的春草。

    看着这头愣头愣脑的小牛犊,风不禁起了玩心。风跑过去,一会拽在牛尾巴上荡秋千;一会爬上牛背,攀上牛头,然后沿着颀长的牛颈,呼啦一下,从上面滑下来,兴奋地玩着滑滑梯;一会又对着大大的牛鼻子,起劲地往牛鼻子里吹气,把桃花香,油菜花香,各种各样的花香,一股脑儿地往牛鼻子里吹……

    不知是被风刺激的,还是被眼前田野的春光撩拨的,小牛犊一时起了性子。只见它甩甩头,摇摇尾,先是昂首挺胸,接着奋蹄扬鬃,最后一骑绝尘,在春天的田野上“牛跑畈”起来。那一种青春,那一种激情,那一种酣畅,把风也看得血脉偾张,激情难抑,不由也随了小牛犊,随它奔跑,随它张扬,随它尽情地释放心中的激情。

    B

    当蛙声在田野上响起的时候,风最先闻到了稻花的清香。风,从这片稻田吹到那片稻田,从这个村子吹到那个村子,风把一个丰年的愿望和梦想,到处传说着。

    接下来的日子,风像所有的农人一样,关心着每一片稻田,每一株稻子,甚至每一粒稻谷。风,每天都要去稻田里走一走,看一看。风看着稻子灌浆结实,看着稻谷一天天饱满,看着稻穗一日日下坠,看着稻禾和稻谷的颜色,由青嫩渐变成耀眼的金黄……随着稻谷一天天成熟,风也和农人一样,一天比一天感到踏实,感到欢喜。

    风,吹起一层稻浪,稻浪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从这片稻田涌向那片稻田,从这个村子涌向千千万万个村子。风看到农人来稻田的频率,越来越勤快,越来越频繁。他们走进稻田,把一串稻穗捧在手里,用手凝神地掂一掂;他们摘下一粒稻谷,把它放进嘴里,用牙专注地磕一磕……风看到一位老农,用手掂过稻穗,用牙磕过稻谷,然后满足地坐在田埂上燃起了一根纸烟。老农衣着粗朴,皮肤粗糙黧黑,脸上布满横一道、纵一道的皱纹,但此时此刻,老农被满野稻谷的金光包围着、烘托着,却显得那样神圣,神圣得就像稻田里一位尊贵的王者。风顽皮地吹着老农吐出的一个个烟圈,一会直直向上,一会斜斜飘飞,逗得老农,舒展了满脸的皱纹,一张老脸简直笑成了一朵艳丽的向日葵花。

    田野上越来越高亢、越来越辽阔的蝉鸣,为“双抢”揭开了序幕,敲响了战鼓。

    这时,人们一拨拨如潮水般地涌向稻田,地不分南北,人不分男女,甚至连一些放暑假的学生娃,一些走路都还晃晃悠悠的小屁孩,都没有落下。人们磨刀霍霍,“唰唰唰”地用镰刀欢快地割着稻子,比赛着看谁割得最快。男人们甩开膀子,给稻谷脱粒,妇女和老人把脱好粒的稻谷装进一只只麻袋,孩子们竞赛似的,在稻田里弯腰起身,把一捧捧沉甸甸的稻谷,接力一般递给脱粒的男人。

    看着这忙碌的劳动场景,看着这丰收的喜悦图景,风也热情高涨。虽然被田野弥漫的稻草味熏得有些晕晕然,被天上毒辣辣的大太阳烤得有些有气无力,但风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吹拂着,给劳累闷热的人们,送去一分清凉和舒爽。

    人们收割完早稻,立即又翻田耘地,种下晚稻。看着一行行、一田田刚刚种下的青央央的晚稻秧,信心满满的风,不禁又畅想起下一季的收成。

    C

    从古老的《诗经》时代起,风就这样一直地吹着,带着春日的花香,带着金秋的瓜果香,吹过白山黑水,吹过塞北江南,吹过黄土高坡,吹过云贵高原,吹过杏花春雨的江南……

    风以为,自己还将在辽阔而又熟悉的田野上,就这么无遮无拦、自由自在、清新欢快,一如既往地吹下去,吹开一季一季的春花,吹起一层一层的麦浪,吹出一个又一个自足喜庆的丰年。

    然而,曾几何时,风发现,田野正在日渐萎缩,不再像过去那般,可以任自己随心所欲地策马驰骋,任自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且,田野也不再像过去那般葱茏,那般桑麻遍野,稻菽千重,那般色彩斑斓,瓜果满园,即便是最生机盎然的春天,想看油菜花,还得飞越千山万水,跑到旅游景区,再不像过去似的随处可见了。

    那些牛呢?那些水牛和黄牛,那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长久以来为稻粮满仓、五谷丰登默默作着贡献的牛呢?东找找,西寻寻,风从一个村庄的田野,找到另一个村庄的田野,风满世界地找着。风找得那么执着,那么忘我,不想猛地一撞,把风撞得生疼生疼。风一看那家伙,是个奇形怪状的铁家伙,且浑身散发着柴油味,还“突突突”地冒着浓浓的黑烟,把风呛得一嗓子难受。风想了想,这就是“铁牛”吧。看“铁牛”耕地,倒是比水牛、黄牛们,快速,有劲,也更加方便,可不知为何,风就是不喜欢“铁牛”。风对着不再那么辽阔那么葱茏的田野,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风想,自己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一牛,一犁,一人”,那种最美,最和谐,也是最富有诗情画意的“春耕图”了。

    而最让风感到失落和惆怅的,还是田野上劳作的农人,已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过去,哪怕在万物最最萧条的冬季,田野上也从不缺少勤劳的农人,那些依然长在田野上的油菜、萝卜、大蒜、大头菜等农作物,需要照看;那些青嫩娇弱的冬小麦,需要做好防冻工作;人们也会利用农闲,开沟渠,挖淤泥,兴修水利,为来年的开春,做好准备。可现如今,即便是到了过去最为忙碌的“双抢”时节,田野上也是寂寂的,因为农人们大多早已洗脚上田,不再种稻,即使还种,多数也只种单季稻,而不是双季稻,所以过去“双抢”时节那种人欢马叫忙碌而又喜庆的场景,恐怕已成为了田野上一声遥远的绝响。不光人越来越少,风还发现,至今尚留在田野上的,也多是一些迟暮之年的老人,至于年轻人,似乎已与田野,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风,依然从田野吹过,怀惴着过去的梦。风期待着,田野能再次辽阔起来,葱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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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