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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厦公园标识为帆船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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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厦街旧照。出自《宁波旧影》 |
一铲 文/摄 日本爱知县中之坊寺藏有一轴《佛涅槃图》,绢本设色,近一人高。画面中间右侧的两根树干间,有一竖行款识,“明州江下周四郎笔”。对比信息,可知此画为南宋宁波“外销画”中的一幅。时人知道日僧喜欢佛画,故而在他们来往最方便的码头开了画坊。“明州江下”更像一句画师招徕生意的“广告”,而非传统文人以籍贯做落款的手法。 这是目前所见宁波“江下”这个指称首次出现在书面记录中。 前人皆谓,“江厦”源于“江下”,并追溯说宋人晁景迂曾在灵桥门外下番滩头造过一座“江下寺”。只是不确定什么时候,“江下”变成了“江厦”,并开始流行“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这句极为响亮、自得而自负的谚语。 留下想象空间的是,“江厦”的出现必然伴随万间广厦平地起,伴随南北商号的汇聚,伴随珠算的声音,风吹过店招的声音,沿街叫卖的声音,伴随一个商业盛世的来临。 A.进城第一站 宁波江厦的位置,从地图上看最为清楚,南面起于灵桥西堍,北侧止于新江桥南端。就这样一段总长500多米的路,所经历的风霜可称1200年宁波城市变迁缩影。 唐宋,“江下”一带主要做码头用。考古资料表明,唐代在三江口至灵桥一带临江岸,就有成排的木桩,有些还夹着木板,“这些措施显然是为了加固江岸,便于舟楫停泊”。宋代,随着海外贸易的更加频繁,“江下”码头有了专门石砌的海运码头,同时还开始承接市舶务,也叫市舶司的业务。 今日的江厦公园内有座显然经过设计的四方形建筑,三面镂空成亭状,内墙立一块来远亭遗址碑。来远亭(一度叫来安亭)、罗城下的来安门,以及城墙内的市舶务是一套完整的系统。海商下船,先在来远亭卸货,接受官员初步验收,签发出入口凭证,然后通过来安门,直抵市舶务。 宋元时期的宁波几乎是日本、高丽商旅入华的定点接待窗口。道光七年(1827),市舶务旧址修路,掘得蔡范撰《新建市舶司记》和方万里撰《来安亭记》两块残碑,鲜活记录了宋朝市舶务海商麇集、舶货山积的繁闹景象。 而现存较早描绘码头风景的风景画还属波士顿美术馆藏的《唐山胜景画稿》之“宁波府城图”。画本作者是1467年入明的僧人雪舟,现存画稿系后世摹本。长卷绘写三江口附近宁波城池景观,灵桥门、东渡门、和义门等皆入画中,自然也包括“江下”风景。图中岸上房舍林立,江面舟楫如鲫,以庄肃瑰丽的城墙与城楼做背景的“江下”,是旅人登岸进入宁波城的第一站。 这样的繁华因半世纪后,嘉靖年间争贡事件的发生而停止60年,朝廷罢停海外贸易,市舶司随即裁撤。宁波“江下”算完成了它这一阶段的历史使命。 B.商业街“四合一” 周冠明先生以18世纪晚期为时间节点,认为大约是从那个时候起,“江下”变成了“江厦”,开始形成不一样的格局。 许多老宁波知道,今天的江厦街实际是旧时四条街拆直、合并、拓宽后的结果,南往北依次为半边街、双街、钱行街、糖行街,在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盛极一时。 半边街全是鱼行,大多兼营门市零售,店铺全开在城墙一边,江边没有店铺,故名。据周冠明回忆,这条街鱼腥味冲鼻,不买水产品的人大都走东渡路,不走半边街。半边街最热闹的时刻是在夜里,船上的渔民、鱼行的伙计抬着鱼篓上岸,过秤入行。到天色拂晓,闹市结束,鱼行伙计担水洗街。“所以早上过半边街时,街面总是湿漉漉的”。这场面像极了今天的水产市场,夜半开市,恍如白昼。 双街是一个为区别半边街约定俗成的街名,主营咸货行。如果说半边街上的鱼行是“外行”,双街咸货行就是“里行”,鲜货主供市民,咸货、干货除供应本地还远销外地,较有名的商铺有“方悦来”“邵泰祥”等。 双街以北是南北货行,南方的桂圆、荔枝、莲子,北方的胡桃、红枣、黑枣、红白糖等干货都可以在这里买到。再往北则是以钱庄为主。 细究起来,钱行街一段才是真正让宁波江厦闻名天下的所在。五口通商后,宁波钱庄推行“过账”制度,交易双方成交后不用现金交付,只需经过钱庄所开列的账户在账面上划拨即可,而钱庄凭客户信用,允许适量透支。如此一来,宁波钱庄俨然成了金融枢纽,钱庄行业一时大兴。据统计,1931年宁波钱庄业资金雄厚的约有70家,江厦街占67家。 至于糖行,据戎行回忆,并不特指街边卖糖的铺面,而泛指经营南北货的贸易行,多做外省县市老主顾的生意,店里只摆样品,做生意全靠信用和函件。“因此这些糖行,多设置在别家行号的楼上,甚至也不需要特别的标志和招牌”。 C.没落与变迁 江厦街真正成为街巷名字的时间比想象要晚,直到1936年刊行的《鄞县通志》“鄞邑城厢图”上才首次有了江厦街的明确标识。 在很多老人心目中,早期的江厦街指的就是双街、钱行街、糖行街一段。“房屋比半边街的高大整齐;每隔20来间,就有一道圆顶拱形高墙,作防火之用……” 这段“正宗”江厦街的街面甚狭,完全用条石铺设,黄包车拉过,会叮咚作响。商店的铺面也不太宽,却特别深长,尤其是靠江的房子,可以一直伸展到江边。戎行回忆,其幼时一到江厦街,总是住在自家的糖行里,或是大哥的钱庄里,“每在夏夜,算完账,洗过热水澡,跟大哥或店伙们坐在后门口乘凉,靠着江边,看江中渔火点点,近听波浪轻拍堤岸的声音,江风拂面,凉爽无比”。如果凑足钱,也可以请说书、会口技的人来消闲助兴。 这大概是江厦街的一段好时光,有繁荣的商贸,有安居的民众。“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这句话,也终于被英国传教士慕雅德翻译成外文,刊印在1909年发行的出版物中,向西方世界推荐。 一切的安稳终被惊醒。1935年世界经济危机,江厦街的钱行倒闭了一半,后来,现代银行体系成熟,古老钱庄无法与之抗争,到1949年5月宁波解放时,实际幸存不到20家。 还有炮火。1939年4月26日上午,日本军机在天后宫、灵桥一带投放炸弹,炸毁房屋200余间,死伤100余人。血迹未干,当月28日,惨剧又在江厦地区重演……1949年9月13日、20日,蒋机数次投弹,江厦街多处烈焰腾空,日寇劫后“残余”,也夷为平地。建国之初,繁盛一时的江厦街实已无发挥余地。 解放后,江厦街曾尝试崛起,比如它曾拥有宁波全市最大的交电商店,最大的食品专业商店第一食品商店,本世纪因城市规划亦淡出历史。1987年,政府决定拆去沿江房屋,辟为江厦公园,这里至今是市民休闲散步的好去处。 参考文献 《江厦街的变迁》周冠明 《宁波江厦》戎行 《江厦观潮》柴隆、潘瑶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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