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连 这样的小院,在早几年的农村很平常。 一栋小楼,独门、独户、独院,早晨起来,开了房门,便去开大夜门, 接着进进出出,屋里、小院、河埠头,来来回回走,洗衣、做饭、倒垃圾。吃过早饭,有人扛起锄头,走向田野,有人推出电动车,骑着上班去。屋里没人了,大夜门一关,小院与外界便分隔开来,泰然静处,舒舒适适享受阳光、雨露和风的沐浴。 近几年,房产大热,小院被迫瘦身,东一块西一块地被蚕食瓜分,变成车棚、小屋、出租房,原本偌大的空间日益逼仄。有的像木柴盒一样狭小,黑黝黝的,阳光照不进来;有的像一根窄窄的扁担,仅容一人进出,冬天北风倒灌进来,阴沉沉割脸;有的干脆撤了小院,改建成房屋,天天与租客大眼对小眼过日子,手里数着不错的租金,心里却想着小院曾经的好。 有个像模像样的小院,渐渐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奢侈品。城里有钱人家,作兴住别墅,买房前尤其看重小院优势,最好拥有前后院,坐北朝南,前院养鱼栽花,后院植树种菜,一年四季,绿荫庇屋,鸟语花香。乡野普通人家,也有小院情结,小院的好,不仅在于可以晾晒衣物、堆放杂物,它更像是一道屏障,是一颗心同外界交流的出入口。院门一开,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里面的人也可以出去;院门一关,外面沓沓脚步声渐远,纷扰隐去,闹中取静,院内的人得以静坐、静思、静静地做事。也有人家,把小院打扮得唯美尽美,地面铺上五彩花岗石,墙面贴上瓷砖,院内清理了杂物,摆上高大绿植,赏心悦目,一下子拉高档次。家人一进门,满身铅尘被挡在了外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爱家,从爱小院开始。 当年两间楼房加一间小屋并排建造时,婆婆为了能在小院内晒谷,两间楼屋前面浇了水泥地,门前一块高,再过去一块低;一间小屋前是石板地,比这两块再高出一个台级,一半建个柴间,安放锄头铁耙箩筐等农具,另一半旁边搁有洗衣板。一个小院三块地,高高低低,进出自然不方便,但那时家境贫,也就随它去。婚后没几年,农田流转给别人种了,打稻机、排风机、农用三轮车先后处理掉,柴间失去作用,拆了,小院豁然开朗。终一日,院内的三块地被家人合力推平,填上小碎石,浇成了一整块水泥地。改造后的小院平坦整洁,女儿正好学走路,稍大点,跳绳、踢毽子、打羽毛球,小院陪着她成长。逢年过节,小院派上大用场,一大家族老老少少三十多人,聚到婆婆旗下,开三大桌。吃完了,打牌、搓麻将、聊天,其乐融融。天气晴朗时,桌凳一搬,一切活动都在小院内进行;雨天,支起帐篷,篷下摆上几桌,照样开开心心喝酒划拳。 我爱养花,本来想趁这次改建,在院子中间做一个花坛,可是婆婆不赞成,仅在西边一角,依围墙砌出尺来宽长方形小地块,算是象征性安抚我。也只能随遇而安,先后种下栀子、月季,还有一丛杜鹃,又买来许多花盆,栽上形形色色的花草。开头的时候,婆婆嫌落叶多,后来一年四季檐下花开不断,邻居们上门来看花,随带坐下来跟年迈的她聊天,婆婆有人陪伴,慢慢转变了观念,任我折腾了。过了十来年,小院再次改造,终于如愿在院子中间开了一个花坛。如今,花坛中间一棵柚子树已枝繁叶茂,年年柚香飘远。 再次改造后的小院又一次变了样,重新立了墙门,西边搭起玻璃棚,可晒衣服、停电动车,南边一角砌个蓄水池,雨天玻璃棚的水下到蓄水池里,可浇花,可洗涮衣服。养的花越来越多,大大小小一百多盆,分成两处放置,一处是南边的柚子树下,一处是东边的大门旁,天冷了,转移到玻璃棚下、阳台、室内。这些花,成了小院的衣妆,花衣服绿盛装变换着穿,日日新衣,美丽得让人羡慕。女儿女婿来了,先立在柚子树下数柚子,再细细看花草,一边看一边摸出手机,拍图,发朋友圈。三角梅、五色梅、海棠花、茶花、玫瑰花、长寿花、木槿花、太阳花,茉莉花……这是观赏的;蓝莓、无花果、柠檬、草莓、石榴、金橘、柚子,这是又好看又好吃的。一次,外来租户借用小院晒衣服,惊呆在花前,不由自主感叹:“好多的花哎!”过一会,又说:“多好的花呀!”家里来客人,必定要站到小院里,先赏花,再进屋。 岁月变迁,小院无言,曾经种过的丝瓜、蒲瓜,渐渐淹没在记忆的潮水中了。昨夜梦里,依稀看见婆婆,小心搀着她看花,婆婆始终没说话,去时含笑。梦醒时分,想着物是人非,不禁泪目。小院是种寄托,一直难忘故乡的小院,那里有青石板、小圆井,还有妈妈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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