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夫

    一

    六谷是我们的口语叫法，玉米乃是书面语。

    “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中的“五谷”指的是稻、黍、稷、麦、菽。稻即水稻，麦就是大麦小麦，这两者是我们熟知的；稷原来是粟，也就是小米，不是我们常见的芦稷；黍俗称黄米，因去壳后，就成黄色的米，我从没见过；菽是大豆，也就是我们叫的黄豆。

    玉米是很常见的，也是以往主要的粮食作物，但是古人为什么没有把它列入“五谷”之中，我感到不可思议。我想，后人大概因为玉米是“五谷”之外的第六种谷类作物，所以就叫它六谷了吧？

    二

    一直以来六谷是常见的农作物，举目田野总少不了六谷婷婷玉立的身影，这里一簇，那里一丛，有的整块地都是，挨挨齐齐的，微风吹来，手舞头晃的。

    在粮食紧张的年代，它还是主要的粮食作物。那时还舍不得吃嫩六谷，且品种单一，味道没现在的好吃。夏天只有白六谷，秋天只有黄六谷，但总要养到老了为止，才掰下来，去壳，成了玉米棒。然后，一担担挑回家，堆得像座小山。晒几天后，利用晚上或者空闲时间，一粒粒挖下来，成了玉米粒。再晒，一箩箩的，有几百甚至上千斤，卖给粮站，留存一部分自己吃。

    玉米磨粉后在大锅里搅成糊，我们叫六谷糊，晚上一餐必须吃的。有的人不爱吃，我也一样总觉得没味道，而锅里留下的锅巴倒是抢着吃，锅铲一铲，一片一片的，捏在手里，嚼起来又香又脆，很有味道。如果在玉米粉里放入苏打和糖精，经发酵后做成一只只玉米饼或玉米馒头，倒是成了美味的食品，又香又甜又松。母亲是做玉米饼的能手，三天两头做给我们吃，给我们解饿解馋。

    玉米粒和粗沙一起在大锅里炒就成了六谷胖，是小时候常年的零食。玉米粒爆花味道更香更脆，是高档零食了，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一吃停不下来。

    其实玉米的营养价值很高，过去长辈们常哄小孩要多吃六谷糊能强身健体，其实一点也没错。据查，玉米中含有多种人体必需的氨基酸，能促进大脑细胞正常代谢；玉米中的胚芽含有大量维生素E，可增强体力和耐力，中老年人常吃玉米可延缓衰老。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玉米功不可没。

    三

    随着时代的发展，六谷不再作为主食，而是当作杂粮、零食吃，新鲜的、嫩的玉米棒很受人们的喜爱。现在，玉米品种多且质量优，有甜的、糯的；有花的、紫的、白的、黄的；有白糯、珍珠糯、花彩糯，等等。大街小巷上那诱人的烤玉米棒的香常常引人驻足购买。

    我是一个一吃玉米棒就停不下的人，吃了玉米就不吃饭了，常常以玉米当饭吃，一瓶啤酒，一盆数枚玉米棒，菜可有可无，吃个大快朵颐，吃得肚子鼓鼓了，才罢。因为爱吃，所以我也喜爱种玉米。也许只有自己种才能吃个痛快，才有吃不完的玉米。

    山区老家屋旁有几块肥沃的菜地，那是父亲一生的“经营”。四年前，父亲去世了，这肥沃的土地要由我来“接管”了，从此，我也没有让这土地闲过，春夏有豌豆土豆玉米南瓜丝瓜；秋冬有青菜萝卜毛豆蚕豆。这儿依然种南瓜丝瓜，那儿依然种番薯玉米。如此，我家蔬菜基本不用上菜场买了。有一年，挖了土豆后的空地全都种上糯米六谷，毕竟六谷好种，只要施几次肥，除几次草，就有收成了，不像种豆要搭棚，种瓜要搭架，种茄子要敲桩。

    两个多月后，玉米成熟，可一下子来不及吃，剩下的全都老掉了，只好给人家喂鸡。后来，哥哥引导我说，六谷可以分批次来种，每间隔一段时间种一些，那样就能经常吃到六谷了。我想想也有道理，再说以前父亲也种了好几批，只是后来的虫害太多，不好种。于是，从清明开始，时隔一周或半月，我每次回老家就种一畦或一小块糯米六谷，而且品种也不一，这次种个头大的白糯米、下次种个头小的珍珠糯、再下次种味道更好的花糯米，一直到立秋，种了七八次。

    清明刚过，山区气温依然不高，为了第一茬种的六谷尽快发芽，我覆盖上薄膜。别人家还没下种，我的六谷苗已经两寸高了。在薄膜的保温下，六谷苗日长夜大，很快已是一片葱郁，绿得发黑。然后着手第二次的下种，平整土地、点种、盖孔，等我再一次回去，一个个探出了尖尖的脑袋。然后是几寸高的幼苗、几尺高的壮苗、一人多高的植株、开始开花抽穗……这次施复合肥作基肥，下次施尿素作追肥。看着每次回家都有一个个不同的惊喜等着我，这岂止是成就，更多是快乐！

    不经风雨，怎见彩虹。今年雨水频繁，害虫特别多，有一回，幼苗的根又是霉烂又是虫咬，打了农药也是无济于事，补种了三四回才罢。

    上周，有一批玉米长到两尺多高了，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再次回去却发现玉米顶部泛黄，叶子千疮百孔，细看有很多黄色粉末，原来是虫子的排泄物，拨开一看有一条条虫子正躲在里面。我也有所听闻，有一种专门晚上贪吃的虫，叫贪夜蛾，危害性很大，不用多久就能毁掉玉米。于是，我急忙喷洒农药，但效果甚微，两次，三次，还是毒不死害虫。最后一次我加重浓度，结果害虫没有毒死，玉米叶倒是熏死了不少。最后我去请教农药店卖药的，他卖给我一种专治贪夜蛾的农药，一试，果然害虫全都毒死，玉米苗又慢慢恢复生机。

    如果遇到恶劣天气，玉米就不好种了。一是不耐旱，烈日暴晒下几天就会枯萎，需要每天傍晚浇水，最好施点浓度低的肥料；二是怕台风，玉米秆子修长，经不起风吹雨打，几阵狂风骤雨就会伏倒，那只能花时间一棵棵把它扶起来培上土，保险一点打个木桩绑住。看来，鲜甜糯香的玉米背后满是艰辛。

    四

    付出总有回报。从7月初开始我种的六谷陆续成熟了，自此，吃六谷一直没有断过。每次回老家，先到地里巡视一番，采摘成熟的六谷，剥壳去须，放锅里煮；有时剩下几层壳，带壳煮，这样更鲜甜，几分钟后，清香弥漫开来。

    这才叫透骨新鲜、这才叫原汁原味。一瓶啤酒，一盆看上去晶莹亮泽的糯米六谷，山风徐来，凉爽舒适，看着电视节目，喝着透凉的啤酒，啃着喷香的玉米棒，觉得这是神仙过的生活。锅里的六谷汤味道更鲜，凉了可以当茶喝，据说很有营养价值和疗效作用。

    吃不完的六谷带回去放冰箱里，还能吃上几天。

    六谷除了当杂粮吃还可以当菜吃，耐心地把玉米粒挖下来，去掉六谷须，在油锅里爆炒，再放上咸菜韭菜大蒜和料酒酱油各种调料，几分钟后就是一盆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把玉米棒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和排骨一起炖汤，又是一道好菜。还可以把玉米粒在石磨里磨成糊浆，做六谷汤果，可甜可咸，这味道可以说是舌尖上的美味。双亲在的时候经常做这样的美食，可惜这已经成了美好回忆，现在没有人再做这样繁琐的事了。

    时光飞逝，时代发展到今天，人们的饮食观念和饮食方式正在改变，有些杂粮如芦稷、荞麦、黍悄悄地从人们视野中消失，而六谷以它独特的魅力依然被人们所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