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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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8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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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街,街如其名

冷静街旧日街景,摄于2003年左右。出自《最后的遗存——宁波市老城区文物与传统类建筑掠影》。

今日冷静街树木参天。

    一 铲 文/摄

    宁波老城厢,很少有这么大白话的街名。一个形容词,直接就做了名字,未免显得随意。

    但冷静街实实在在是条老街。嘉靖《宁波府志》就有记载,《宁郡地舆图》标注明显。不长不短的横街,东起采莲桥,西至仓桥头,存在数百年。

    冷静街一带旧属宁波南城,靠近月湖,宅第林立,而且都是高宅深院,很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一直到2000年,这里还留着不少“大宅门”。

    这些宅门今天是见不到了,无论多显赫的家族,俱化尘烟。走在冷静街,迎接你的只有两旁蔽天翳日的大树,撒下一片阴凉,把这条街衬得又“冷”又“静”。

    消失的相府

    凡见到路牌的人,很少有对这条街的来历不好奇的。

    一位1949年出生、名叫方芳的老人曾经向调查者讲过这么一个版本。说是明朝时,宰相余有丁在今仓基街、白果巷一带建造了一座府第。这座府第有前、中、后三进,气势十分恢弘,宁波人称之“宰相府”。在其周围,还居住着其他几户有名望的大官,这一带自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而相府的后门,原名“官衙弄”,是一条老百姓经常会走过的路。余家唯恐夜间从后门经过的百姓鱼龙混杂,妨碍相府安全,便贴出告示,只准百姓白天在后门的路上通行,天黑之后则严禁通过。对此,百姓虽有不满,但迫于相府权势无可奈何。渐渐地,相府后门便少有人路过,与正门的热闹形成对比,故改称“冷静街”。

    在周时奋笔下,故事的主人变成了沈一贯。这位沈阁老是余相同时代人,家也住冷静街。周时奋给出的版本是,沈阁老退休在家,喜欢看戏,冷静街是旧时地方官从南水门进城到府衙的必经之路,敲敲打打妨碍大伙听戏。人们撺掇沈阁老去说,能不能不要在门口鸣锣。地方官听了话,真就改道而行,冷静街从此“冷静”了。

    这两个故事,显然都包含不少民间想象力,取其共同点,大约都是百姓对权力赫赫威严的一种规避,“惹不起、躲得起”。也反过来证明,冷静街一带确实是聚集着一些大户人家的。

    《四明谈助》载,“余相国第”在县治南藕尾漕,大门上旧有“天朝师相”直额。1846年左右绘成的《宁郡地舆图》仍标“天朝师相”字,对判断余相府的位置很有帮助。没错,该府大门朝藕尾漕(图上标“牛尾漕”,方言同音),后门对冷静街,与民间传说悄然对应。

    不过,这个“锅”给沈阁老背也不冤枉。文载,“沈相国第二府”也在采莲桥西,宅后“通冷静街”。坊间传言,余、沈两家还曾通婚,本是一家人,那就更不委屈了。

    高门日沦丧

    其实,一直到1914年民国地图里,“天朝四相”(“师相”的讹误)名字还非常坚挺地存在。不过那时候,大家对相府的记忆想是模糊了,不然也不至于写个错别字。

    令人叹惋的也不止相府。在它们前后,还有过好几座著名府第。早期比如宋代,就存在于此的“薛氏义门”。

    史学家全祖望《鲒埼亭集》里曾经对这个家族有过一些考证。嘉靖《宁波府志》载:“‘薛氏义门’在县治南一里冷静街,元提举薛明道所居,内有宋建义门祠堂一所,至今尚存。”有人问全祖望,嘉靖志只说元代薛明道住在这里,在他之前没有薛氏住这吗?全祖望回答说,不是这样的,薛氏最早的房子在县东南张村,但北宋薛朋龟那会就已在冷静街这里另立了新居。

    这位薛朋龟实为妙人,系徽宗时进士,致仕后在本地结社,跟王珩、蒋璇、顾文、汪思温四个年纪、官职都差不多的人并称“四明五老”。晚年唱和时,几个人都七十多岁,“最为盛事”。

    在他之后,薛氏一族好几代人都有出息。薛朋龟儿子薛居实官至淮东安抚使、孙子薛扬祖为刑部郎中,入元后还有薛明道做了提举。《四明谈助》里列举薛氏后人显赫者达十几人,无愧“高门”之谓。

    不过,哪怕这样一个煊赫家族,在全祖望的时候已经“而今并销沉,高门日沦丧”了。全祖望在《薛氏义门》诗里,感概了这个家族的前世今生。

    冷静街住过的名人还有,明代礼部侍郎黄宗明,宅名“黄侍郎第”,黄宗羲《明儒学案》有过一篇关于他学术观点的记录;明代广西按察副使葛仁美的“葛观察第”在薛氏义门东,《宁郡地舆图》“冷静街”南仍有其名。

    《宁郡地舆图》“观察第”南、“天朝师相”东,还有一处名叫“范氏宗祠”的所在。比照《四明谈助》,应为宋理宗名臣、工部尚书范公楷祠。传南湖范氏及附近三凤坊范氏都是他的后人。

    而今,无论薛氏、范式、黄氏、葛氏,均消散在历史烟云中。王孙旧宅,被高大的写字楼、住宅小区覆盖。人们再不用害怕惊了谁家宅院,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在冷静街上了。

    民间的哀乐

    大约到晚清,冷静街再不为高门大户独占,而有了民间的气息。检索《申报》宁波史料,好几则信息,记录的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哀乐。

    1881年7月27日《申报》有则消息题名“驰马伤孩”。说宁波冷静街小木作有一10岁幼孩,早晨在门外嬉戏,背后突然有一个人骑马疾驰而至,儿童避让不及,当场毙命。而那位逞凶者竟未停留,扬长而去,路人无不为此咬牙切齿。

    还有一则,是次年发生在冷静街弄口乾泰磨坊的事情。说的是磨坊主问人借钱却无力偿还,债主体谅他的家境,愿意自动减少债款。不料欠款人却十分无赖,撒泼打滚不说,竟然在老江桥上跃江自尽。死者家属到处哭丧,说死者是被逼致死,要问债主索命。知道前因后果的邻里出来指证,死者家属竟然把邻居家一并闹翻,搅得四方不宁,让地保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人情故事,今日看来,依旧鲜活,不无借鉴意义。

    时间再往后走,前面提到过的冷静街“三凤坊范氏”出了一个后人,叫范贤方。此人相貌魁梧,性情豪爽,与人相处直言无讳,哪怕有所争执,事过之后也不计嫌怨。1906年,他被宁波地方官推荐到日本学习法政,接受革命思想。宁波辛亥革命时,做出重要贡献,人称“范大炮”。后期,此人还当过“浙江司法筹备处处长”、“国法院院长”。1917年病逝于任所。

    《申报》最后一次关于冷静街富贵之家的报道,是1929年4月16日上午6时,富绅林明卿家发生火灾。起火点在西书房书架,水龙队竭力抢救,仅保住前后宅,中宅全毁,“连同器具衣饰书画损失,在四万金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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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