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月

    江南的秋天是明艳的，五彩斑斓的。可当你静下心来时，也还是会感到有那么几丝忧伤，在心底游荡。

    无患子早早地开始落叶，它的叶是参差着变黄、一点一点地飘落的，仿佛对这世界有着无限的眷恋。还有栾树，前几天它的蒴果还那么红，云霞似的。而今你再看，会发现它们已褪色。

    人和事物，都在被时间推着向前，无法停下脚步，这就是忧伤的源。

    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情形下，我喜欢在巴尔松的小号声中，聆听《秋叶》。

    《秋叶》是首古老的法国歌曲，它诞生于1945年，为作曲家约瑟夫·柯斯玛所创作。1946年，法国歌手伊夫·蒙坦曾在影片《夜之门》中演唱这首歌，但当时并未将其唱红。后来，他邀请法国诗人雅克·普雷维尔为其重新填词，重新唱，这才引起人们的注意。此曲的旋律和意境都无比优美，以至于越来越多的人对其进行演唱或演奏，经久不衰，也因此产生了很多版本。我听得最多的，是巴尔松小号版。

    巴尔松是英国一位著名的闪耀着别样光彩的女性演奏家。注意到她是因为我女儿一直在学圆号，我带她共同关注了一个铜管乐公众号，闲时会一起听听上面的音乐。这个公众号时常介绍巴尔松，且一到秋天，就会放她的《秋叶》，还会放好几遍，估计编者也是她的忠粉。对此，我没意见，因为我也百听不厌。

    巴尔松的小号演奏极具感染力，它能一下子把你带到某种意境中。《秋叶》的曲调是忧伤的，这种忧伤很深，但并不使人绝望，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似乎只能靠音乐来演绎，这时，就要看歌唱家或演奏家的水平了。事实证明，巴尔松的技艺是精湛的，情感的展现是准确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会“感伤”了，仔细想想，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不痛，不想，不流泪，那貌似坚强，但也有可能是麻木。而当听《秋叶》时，我那些沉溺在俗事里的情感触角就能苏醒过来。

    喜欢巴尔松版的《秋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一听这曲子，就会想起母亲，想起她在村头的树林里扫落叶的情形。

    小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秋收也不能回。身体不好的母亲，没法从田里拉回更多的柴，于是，就去树林里扫落叶。

    老家的落叶一点儿都不美，不是金黄或绯红的，而是棕灰色的。无数棕灰色的落叶，将村庄也染成灰色的了。母亲就在那片灰色里，把落叶扫成一堆，再用架子车拉回家。回家的路是土路，下雨天留下的脚印车辙使路面坑坑洼洼，母亲怕那些落叶颠出来，就让我仰面躺到上面压着。这时，我看到高远的天空在摇摇晃晃，飞在其中的人字形雁阵似乎也不那么稳当……

    到家后，母亲做饭，我烧火。落叶填进灶膛，哄然间，就烧完了。母亲辛苦很久的结果，就在一瞬间化为了灰烬，变成了饭菜的一部分，而这饭菜又很快被我们吃下，从此无影无踪。这，其实就是母亲一生的写照，也是很多母亲的生命写照，这让人悲伤。

    这个尘世上，有着无数杂乱的琐事，像荒草一样缠绕着我们，使我们忙碌着，也麻木着。我喜欢跟着这首曲子，飞越浮华，去寻找灵魂的栖息地。

    秋叶的飘落，让人感到时间在飞逝，感到忧伤。忧伤中，我们会产生生命的反思，从而更清楚地看清脚下的路。我想，这也许就是《秋叶》的韵味，同时也是它之所以永恒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