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端 王维,大名鼎鼎,诗画双绝。后世苏东坡评价他是“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可见其艺术造诣之高。但一般读者比较熟悉的还是他的诗。至于他的人生经历,后世表现出来的大多为羡慕之情:王维出生名门,王、崔两姓在当时社会的尊贵程度,不输帝王之家。而且他少有才名,年纪轻轻就蟾宫折桂。长得更是“妙年洁白,风姿郁美”。无怪乎交往之人,非富即贵,不是岐王李范,便是玉真公主…… 小说《上山》以王维真实的人生为创作基础,通过“云起”(原型为王维)和“枯渊”(原型为陶渊明)之间的知己之交,探索了大唐由盛转衰时期,包括李白、杜甫在内的一大批顶级文人于乱世中或坚守、或自保、或避世的选择,再现了古代知识分子群落中精英阶层于政治道路和文化取舍上的深刻思索。而这中间,王维的经历固然算不上最艰难最坎坷,但却极富研究价值。当时的文人,越是声名显赫,就越爱惜羽毛。可渔阳鼙鼓动地来,为什么像王维这样一个向来自尊、自爱、自傲的诗家会甘心毁弃名节,接受反贼安禄山授予的伪职呢?当然我们知道,王维的就范,有他极度迫不得已的成分,后人也往往借他那首《凝碧诗》中“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的句子,来说明诗人乃是假意投降,内心仍希望李唐王室能一举平叛,再度兴盛。然而真的推究这种泼天灾难到来后,人生立于歧路之上进行重要选择的原因,又岂是区区一首七言绝句所能敛括的。 《上山》主要就是表现了“云起”于出世、入世之间的游离和摇摆。而“枯渊”这一人物的设置,就其本身而言,意义寥寥,他在此书中,基本就是个具有“穿越”性质的功能性人物,为的是给云起提供一个隐世的范本。而且他总是在云起入世最深、最得意的时候发挥作用。所以书名中的“上山”二字,与其说是一种切实举动,不如说是一种心灵倾向。该倾向,在云起的心中时隐时现,时弱时强。云起从来都不曾义无反顾地跟着枯渊的路子走,他向往过枯渊那种躬耕于南亩、悠然见南山的状态。不过小说曾用一个重要情节,体现了两位诗人不同的处世心态:枯渊以“不为五斗米折腰”而闻名,确是不恋繁华、不慕虚荣的一代高士。而云起则不甘寂寞,他有过对功名利禄甘之如饴的阶段,哪怕后来思想慢慢起了变化,他也依然认为枯渊的作为是“一惭不忍,而终身惭乎”,即:一时的屈辱都不能忍,反而会招致终身的屈辱。言下之意,云起觉得大丈夫只有能屈能伸,才算是走了一条和世俗世界和解的正确路径。在小说里,云起还曾和枯渊大吵了一架。这两人本是高山流水的知音,但到底因为观念不同,起了口舌之争。枯渊是个性情中人,即便是喝粥度日,也会指着满床书籍自嘲:“有此不贫。”有好心的朋友接济他银两,他便将钱财全部送去酒店,以方便自己随时取酒。妻子怪他不该如此使钱,毕竟刚刚经历安史之乱,好歹得留下点银子修缮房屋。枯渊却道:“大丈夫以天为盖,以地为舆,要什么屋子。”云起认为这种通过让渡亲人的生活质量,来满足自己浪漫追求的做法很是自私。而且,他也并不认同非要饥寒交迫才算“守节”的态度。所以说,此二人尽管在很多方面志同道合,可在人生态度上亦存分歧。 作者在《上山》的自序中有这样一句话:“(云起和枯渊)两个人的性情和世界观乃同中有异。简单来说,一个性平和,因而也软弱,一个重风骨,因而也偏激。”而小说强调云起复杂命运观的转变,是为了显现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在人生审美、精神追求和现实政治间的调和手段。所以读者阅读此书,除了可以欣赏小说的古典诗意和现代笔法,还可以品味其间蕴藏的丰富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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